今天因?yàn)榉贲s集,鄉(xiāng)上挺熱鬧的。
紅紅的小嘴巴一嘟一嘟的,小吱吱也在嘗油圈圈的香味兒了。
從來沒有笑過,只會吱吱叫的小丫頭突然就軟囔囔的,叫了一聲媽媽。
才一歲的小嬰兒啊,瘦脫了像,眼窩深深的,聲音里透著股子暖香香的奶甜味兒。
這是蘇向晚見過最漂亮的小嬰兒了。
哦,她想起這個小嬰兒像誰了,像她上輩子的妹妹,而她妹妹在六歲就死了,因?yàn)橐矝]病沒災(zāi)的,孩子突然沒了,蘇向晚一家都大受打擊,好久沒有喘過氣來。
而她的妹妹,就叫吱吱。
蘇小南這是把她的妹妹也給寫進(jìn)書里來了,而且,還給吱吱安排了悲慘到蘇向晚都無法說出口的命運(yùn)。
咬牙切齒,蘇向晚對空說:“蘇小南,如果這輩子再能碰到你,我要把你放到滾水里滾三遍,再放到雪水里揉三遍,然后再放到堿水里搓上三茬子,少一樣都不算我虐了你,不信你等著。”
新興鄉(xiāng)只有供銷社,供銷社里的奶粉當(dāng)然是憑票的,沒票當(dāng)然買不來。
至于拿烈士證爭取奶粉,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供銷社里只有售貨員,售貨員按章辦事,奶粉那么緊俏的東西,就算你再是烈士軍屬,沒有上級命令和文件,人家怎么可能給你。
所以蘇向晚壓根兒就不進(jìn)供銷社,她在集市上轉(zhuǎn)著,不一會兒就見了好幾個干部模樣的男人,一只大黑袋子在路邊站著,顯然了,這些都是手里票多,用不完,來兜售東西的干部們。
“喲,這不是蘇向晚”有個干部模樣的男人忽然就說:“咋,聽說你昨天又鬧自殺啦”
蘇向晚迎面一認(rèn),脫口而出:“喲,趙干部,我正準(zhǔn)備去找你呢。”
這趙干部名叫趙國棟,據(jù)說在省城可是高干家庭的孩子,響應(yīng)領(lǐng)袖號召,主動下放來鍛煉的。
他是鄉(xiāng)上的輔導(dǎo)員,也在紅星大隊(duì)的信用所工作,上一回原身自殺,他還到衛(wèi)生院輔導(dǎo),開解過原身呢。
用他的話說,尋死不是唯一解脫,畢竟丈夫已經(jīng)死了,只要她想,勇敢的走出那個禁錮著她的家,她就可以獲得重生。
不過,原身心里不是還想著小叔子嘛,壓根兒就沒有把趙干部的話聽到耳朵里。
她只想著,自己任勞任怨,小叔子回來見到了肯定會高興,是不是也就會喜歡自己呢。
原身沒別的毛病,就是傻。
文文靜靜,個兒挺高,還戴著個黑框眼鏡的大學(xué)生干部。
他提著只公文包,鼓鼓囊囊的,顯然了嘛,肯定是在賣東西。
“你有啥想要的東西沒”說著,趙干部很小心的就打開了自己的黑皮包。
嗯,里面有一罐奶粉,還有一罐麥乳精,這倆樣?xùn)|西搭配起來,是目前最流行,也最奢侈的吃法了。
這肯定是自家?guī)淼模w干部估計(jì)缺錢,拿到街上來換錢了。
要有奶粉和麥乳精,蘇向晚就可以給小吱吱斷奶了。
“趙干部那奶粉多少錢,麥乳精了”蘇向晚說著,就把自己背上背著的小閨女給這干部展了一展。
大學(xué)生呀,可是心腸最軟的,她現(xiàn)在沒多少錢,得盡力表現(xiàn)出自己拖家?guī)Э诘目蓱z樣兒來,宰這個大肥羊。
你看他腳上的皮鞋,再看他手腕上的表,顯然了的,雖說下放了,但家庭條件好著呢嘛。
“就,就一塊錢一罐吧,你要,我全給你。”
蘇向晚一路問了過來,別人一罐都要五塊錢,他居然只賣一塊,好吧,果然心軟還是讀書人。
于是,一罐麥乳精,一罐奶粉,蘇向晚拿到手了,再遞一張大團(tuán)結(jié)過去,等他一塊一塊的,找回八塊錢來,這就兩清了。
“小蘇同志,你還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guī)兔Φ膯幔耶?dāng)時在醫(yī)院不也對你說過,只要你想,組織,政府,還有我,都會在你的身后。”又鼓起勇氣來,趙國棟斂著自己內(nèi)心的激動,就說。
他永遠(yuǎn)也忘不了他接到任務(wù)后,到醫(yī)院作調(diào)解時,看到的,蘇向晚的樣子。
婆婆小聲嘟囔的,罵她克死自己的兒子還不肯消停。
而蘇向晚呢,蒼白著一張臉,躺在病床上,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從病床邊垂下,兩道蛾眉緊簇,蒼白的唇上沒有一絲血色,兩只眼睛格外的大,睫毛像蝶翼般的顫著。
不知怎么地,就叫趙國棟想起那幅著名的油畫《馬拉之死》來。
是從那一瞬間起,這個女人,他就再也沒有忘記過了。
“趙干部,咱先不說這個,我有個特重要的事兒,要找您幫忙。”蘇向晚立刻就說。
好吧,在原書中,這個趙國棟其實(shí)追求過原身很久呢。
畢竟宋老大已經(jīng)死了嘛,原身肯定是要再嫁的。
但是,就在這個趙干部動了心思,想追求原身的時候,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兒,要給貶牛棚里去了。
可憐啊。
“你不是在紅星鄉(xiāng)的信用社辦公嘛,鄉(xiāng)信用社肯定認(rèn)得人的,對不對,我想辦個事兒,但我不敢進(jìn)信用社。”蘇向晚裝出不識字的勞動?jì)D女特有的怯懦來,惴惴不安的說。
趙國棟一拍手:“這有什么,走,我?guī)闳ァ!?
現(xiàn)在的廣大農(nóng)村,信用社是唯一的銀行。
“王家慧同志,這位是宋青山的家屬,她有點(diǎn)兒事要咨詢你一下,你幫她參謀參謀”果然,趙國棟跟里面的柜員挺熟的。
“國棟,哪個宋青山啊,是不是咱鄉(xiāng)那個烈士”
原本原身每每來取錢,問三句答一句的柜員王家慧可熱絡(luò)了,直接把柜臺啪一把拉起來,笑瞇瞇的,就問說。
蘇向晚一字排開,她就把介紹信,還有宋老大的烈士證明,以及自己和宋老大的結(jié)婚證全推了進(jìn)去。
“王家慧同志,是這樣的。我家屬不是光榮犧牲了嘛,但他的戶頭一直開著呢,沒銷,對不對”
一個農(nóng)村婦女,背一個抱一個,還有介紹信,又有結(jié)婚證,手續(xù)就是齊全的。
“對啊,烈士開著戶,是因?yàn)楹苡锌赡芙M織上還要給他匯錢,所以這個烈士證你們得保管好,據(jù)說現(xiàn)在上面有新政策,以后取烈士的撫恤款,是烈士本人名字開的戶的話,要拿烈士證呢。”王家慧解釋說。
蘇向晚拍了把大腿,說:“可是,我們家的折子丟了,怕萬一別人拿去,把錢取走了呢。王同志你能不能把它幫我掛失了去。”
柜員可熱情,辦起事兒來辟哩啪啦的:“蘇大姐,折子已經(jīng)掛失好了,但是,補(bǔ)辦好的折子得從縣城里往出寄,最后會寄到你們紅星公社,你記著查收就是了”
要說能辦這么痛快,那全是趙干部的功勞。
這個王家慧,心里有點(diǎn)兒喜歡趙干部,這上蘇向晚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