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業(yè)十年,南燕進貢了一顆西海夜明珠。
此珠渾圓, 光芒幽潤, 望之便知不是凡品。但最珍貴之處并不在于這顆夜明珠本身, 而是關于這個夜明珠的傳說。
此珠有一個別名夢珠。
在南燕的諸多古籍中有記載,當年薛定輝從西海取得此珠,曾在船中做過一個夢。夢里浮延千百里,江山如錦似畫, 而薛定輝則是那黃袍加身的英雄, 一路披荊斬棘, 收拾大好河山,最終君臨天下。
那時現(xiàn)實情況是,薛定輝空有一腔遠大抱負,當時群雄環(huán)繞, 他也不過是個有幾十人追隨的小人物。
夢中這一番場景, 倒像是達成了他多年夙愿, 構(gòu)筑出了一個他求之不得的理想世界。
據(jù)傳, 薛定輝從美夢中醒來時,獨自躺在船板上, 夜色幽秘,晚風微涼, 身邊的夜明珠熠熠發(fā)亮, 猶如天上月輝,皎潔明亮。
江璃將夢珠拿回了昭陽殿,擺在了榻前的梨花木小幾上。
寧嬈趴在榻上, 托著腮,盯著那枚夜明珠看了一整夜。
“景桓,你說,這夜明珠真得會讓人夢見渴求的東西嗎”
江璃正伏案奮筆疾書,聞言,將奏疏合上,抬頭道“這不過是傳說,當不得真。”
他低下頭,正想接著批閱奏折,倏得,停下手中動作,復又抬頭看寧嬈“阿嬈,如今你心中可還有想得卻未得到的東西嗎”
寧嬈一時陷入沉思,眸光暗淡,似有無盡的遺憾,但須臾,只以淺笑蓋過,輕輕搖了搖頭。
江璃繞過案幾,坐到她身邊。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你就說出來嘛。”
寧嬈握住了他的手,搖頭“我不過隨口一問,景桓你不要當真,如今的日子已經(jīng)很好了,我很滿足。”
是夜,兩人歇下。
時值初夏時分,鳥雀嚶啾,嘰嘰喳喳,點綴著夜色的寧謐。
寧嬈穿了一身淺粉色襦裙,順著昭陽殿往深處走,原來這百年宮殿中另有玄機,不止是宣室殿有密室,昭陽殿里也有。
她順著陰潮的地道走了一段,忽見前面幽光暗昧,幾縷光束隱隱綽綽,照亮了凹凸不平的石路。
她定睛細看,見竟是那顆有無盡傳說的夢珠。
它不是被放在了她的床頭嗎什么時候什么人把它帶到了這里
寧嬈正疑惑,見前面站著一個人,身穿紫緞深衣,頭戴蓮花銀冠,負袖而立,頗有些仙人遺姿。
“你是誰”
寧嬈半是疑惑半是慌張,這昭陽殿里是不準宿外男的,這深更半夜的,萬一被江璃發(fā)現(xiàn)了,她可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那人默立了片刻,回過頭,是一張俊秀精致的臉。
他俊面含笑“我是誰你不認得我嗎”
寧嬈怔住了。
她應是沒有見過這個人吧,可直面他時,卻有著說不出的熟悉和親切之感。
那人微微而笑“淮雪哦不,該叫你阿嬈,你當真不認識為父嗎”
為父
寧嬈凝著他的面龐細細端看了一番,突然,腦中弦緊繃,看看夢珠,又看看他,不十分確定道“云梁國主,孟浮笙。”
孟浮笙聽罷,故作惱怒“我是你父親,你怎么能直呼我的名諱”
寧嬈徹底愣住了。
她忙跑上前去,抓著孟浮笙的衣袖上下左右地打量,只覺一股熱流涌上心頭,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利索“我我父親,我我真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你。”
孟浮笙含笑寵溺地拍了拍寧嬈的肩膀,指指夢珠“是它把我?guī)淼摹V挥挟斠粋€人對心中所渴求的東西達到執(zhí)念時,夢珠才會發(fā)揮它的效應,編織出夢境。”
寧嬈略顯失落道“這只是一個夢境。”
孟浮笙道“世事無絕對,可以說這是一個夢境,也可以說這不是。淳于棼在醉后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功成名就,家庭美滿,夢中種種猶如親臨,好似歷經(jīng)了人世一輪回,醒時一切回到原點。外人可以說這是夢,但于淳于棼而言,夢中的喜怒哀樂卻是他切實經(jīng)歷過的,又怎么能單純的以夢來概之呢”
寧嬈經(jīng)他一點撥,有些想通了,伸手摸了摸孟浮笙烏黑的鬢發(fā),摯情道“是啊,對我而言,夢境猶如真,我切實見到了父親,是不是夢境也沒那么重要了。”
“你想通了就好”孟浮笙欣慰地摸了摸她的頭頂,道“既然想通了,那咱們還是做正事吧。”
“正事”
“夢中光陰短促,你不定什么時候就醒了,我抓緊時間教你一些武藝,免得你將來被夫君欺負。”
寧嬈的嘴角抽搐了幾下“武藝”
孟浮笙理所應當?shù)馈斑@姑娘家還得有武藝傍身,能動手的就別多廢話。”
寧嬈
“這天底下還會有父親這樣教自己的女兒,朕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長長的暗道盡頭,江璃慢慢從黑暗中走出。
他穿了一襲墨緞闊衫,長袖長裙,沒有刺繡墜飾,頭發(fā)也草草散落在肩頭,氣度雍貴,面容俊美,如夜游的神祗一般。
寧嬈看得有些發(fā)呆“不對啊,你睡前明明不是這副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