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唐疏予比小時候的他更加狡猾。
他不單單是對陸云亭好,他對班上的其他人也好。
小恩小惠的,最能收買人心。
逐漸班級里多了好幾個屬于唐疏予的忠實間諜。
在他不在的時候,他們幫他看著陸云亭。
這大半年都過得十分平靜,變故起于下學(xué)期的運動會之后。
陸云亭不習(xí)慣運動,想回教室喝口水的間隙,身后有人叫她。
“你是陸云亭嗎?”
是道很好聽的女聲,乍一聽到的那一刻陸云亭有一瞬間的失神。
——這道聲音跟聶月的聲音有點像。
但是再一分辨就知道不是她。
聶月的聲音更醇厚更濃郁,也更好聽。
若說聶月的聲音是一道好聽的琴聲,那么現(xiàn)在這個人的聲音就是和弦錯了半拍的琴聲。
像是像,但是韻味差了太多。
自打小學(xué)畢業(yè)之后,聶月和她上了不同的初中,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都換了一遍,兩人再也沒有聯(lián)系。
陸云亭還是想念聶月的。
回過頭,那是一個矮矮的挺可愛的小姑娘。
“你是……”
小姑娘又確認(rèn)了一遍“你是陸云亭嗎?”
陸云亭“嗯,我是,你找我?”
小姑娘跑了幾步過來“聽說你是初二三班唐疏予的妹妹是嗎?”
陸云亭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嗯是。”
小姑娘朝她遞過來一個好看的信封,“能不能麻煩你把這個交給他啊?”
陸云亭猶豫的接過來“這是什么?”
小姑娘霎時紅了臉“嗯……你就幫我給他就行了。”
“好吧……你是哪個班的?”
小姑娘“初二二班,我叫吳菲菲。”
陸云亭心不在焉了一個下午。
那個漂亮的粉色信封就在她的書桌里,她一邊聽講一邊用手指肚摩挲著信封的邊沿。
她心里隱約知道這是什么。
以前就總有一個個漂亮的小信封伴隨著各種各樣精致的小禮物出現(xiàn)在聶月的書桌里。
那些都是喜歡她的人送給她的。
那也就是說這個吳菲菲學(xué)姐,喜歡唐疏予么?
初中部的老師不是最不喜歡男女生走得太近么,她怎么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呢。
膽子可真夠大的……
陸云亭扁著嘴,胡思亂想的。
真好奇這里面寫的什么啊……
糾結(jié)了一下午,晚飯之后的大休息時唐疏予過來找她。
陸云亭依然心事重重的。
唐疏予正在跟他的那幫同學(xué)們打籃球,一個扣籃之后走過來。
“怎么了你?不高興?”唐疏予隨手?jǐn)Q開一個礦泉水瓶,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
陸云亭考慮了很久,開口道“你認(rèn)識初二二班的人么?”
“初二二班,誰啊?”
“嗯……你都認(rèn)識誰啊?”
二班和三班挨得近,無論是升旗還是間操都站在一起,更何況兩個班級是同一個數(shù)學(xué)老師,唐疏予是三班的數(shù)學(xué)課代表,經(jīng)常去二班送卷子,唐疏予腦子好使,幾乎過目不忘。
一來二去的,二班的人他幾乎都認(rèn)識了。
“都認(rèn)識?”陸云亭挑挑眉“那吳菲菲你也認(rèn)識啊?”
唐疏予回憶了一下。
二班的確是有這么一個人的。
個子特別矮,不怎么愛說話,好像特別討厭他,每一次他過去送卷子,她都會背過身去。
“認(rèn)識啊,她怎么了?”
陸云亭的心一下定了下來。
他們倆認(rèn)識啊,這樣她要是不把這封信給他,回頭他們兩人一對,那她陸云亭成了什么人。
于是,陸云亭咬了咬牙,從校服兜里拿出那個把她攥得抽抽巴巴的信封,不大好意思的用手指肚于事無補的捻了捻,說“這是吳菲菲托我給你的。”
唐疏予那水瓶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沒急著接,先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夕陽西下,天邊絢爛的霞光悉數(shù)映在她的眼睛里。
那雙大眼睛又干凈又明亮,滿滿赤誠,唐疏予分辨了半天,也沒從里面找到一丁點類似于“嫉妒”“不高興”的情緒。
唐疏予忽然笑了一下。
呵,真可笑。
整個初中部,誰不知道初二三班唐疏予的大名。
無論成績,家境,相貌,唐疏予樣樣出挑,在校論壇上他一直是初中部公認(rèn)的校草。
喜歡他,想要追他的姑娘能從教學(xué)樓一路排到食堂去。
唐疏予呢,怕陸云亭生氣,怕她因為這些不相干的人生氣,向來是能離其他女生多遠(yuǎn)就離多遠(yuǎn)。
誰不知道唐疏予眼高于頂,最討厭女生獻(xiàn)媚啊。
他收到無數(shù)封情書,但是他看都不看一眼就處理掉了。
現(xiàn)在可倒好。
陸云亭親自把其他女生的情書送到他面前。
那眼神干凈得他想發(fā)火。
好像央求著他拆開,如果他能當(dāng)場拆開,被情書里的內(nèi)容感動,原地和那個什么菲菲在一起才好呢,她才高興呢。
手里的礦泉水瓶變了形狀,唐疏予輕笑之后,眼神變得深邃且狠厲。
“陸云亭……”
在學(xué)校里,他都是叫她大名的,但是這一刻,陸云亭卻有些毛骨悚然。
“啊,啊?怎么了?”
小姑娘眼睛里滿是懵懂。
唐疏予又是一笑。
他是在笑自己。
“沒怎么。”唐疏予忽然站起身,“回去上課吧,馬上打鈴了。”
陸云亭被唐疏予忽然的情緒變化搞得莫名其妙,正想要追上去的時候,意識到手里還拿著吳菲菲的情書呢。
于是,陸云亭補充了一句“唐疏予,這個你收著啊……”
唐疏予的背影猛地一頓。
他回過頭,從陸云亭手里抽出那個信封,當(dāng)著她的面丟進(jìn)一旁的垃圾桶。
陸云亭“……”
她原本還想提醒他,背著點老師,升旗儀式的時候當(dāng)著全校同學(xué)的面念檢討可不是什么好玩兒的事。
可是唐疏予并沒有給她機(jī)會,只留給她一道背影。
陸云亭的腦子亂亂的,夕陽從他身后斜斜的映照過來。
那時她想的竟然是——
唐疏予怎么長這么高了啊。
雖然他從小就比她高,但是現(xiàn)在他居然都快要比她高大半個頭了。
連續(xù)幾天,陸云亭的心里都很亂。
那天之后唐疏予就沒來找過她,平時兩個人經(jīng)常一起去的地方陸云亭都去過了,可是唐疏予都不在。
有一次她去他們班找他,他們班的人告訴她唐疏予去二班送卷子了。
陸云亭原本想回去,可是一想到二班,她就不受控的改變了方向。
不經(jīng)意的經(jīng)過二班的時候,看到唐疏予高高的站在二班門口,把卷子遞到那個女課代表的手里。
陸云亭正想叫唐疏予的時候,吳菲菲剛好從走廊另一邊拐過來,一眼就看到唐疏予站在門口。
一下子紅了臉。
偷偷的瞄著他,輕輕笑著和旁邊的人嘰嘰喳喳的說著什么。
陸云亭低下頭。
心里忽然有些煩躁。
和吳菲菲迎面走過去,陸云亭打消了和唐疏予打招呼的念頭。
心里亂七八糟想的竟是吳菲菲可真矮啊,就只到她的肩膀而已。
站在唐疏予面前,更是顯得跟個小矮人似的。
一點也不般配。
陸云亭扁了扁嘴,一丁點也不般配。
唐疏予交完卷子,目光淡淡落在走廊拐角那個低頭走著的姑娘身上。
她經(jīng)過的時候,總有在門口玩鬧的初二的男生盯著她看。
“陸云亭。”唐疏予沒忍住,開口叫了她一聲。
不單單是陸云亭,其他男生也回過頭。
“啊?”
唐疏予招了下手“過來。”
陸云亭和唐疏予并肩走在走廊,“去你班干嘛?”
唐疏予“給你拿點東西。”
陸云亭跟著他走到三班教室門口,唐疏予會書桌里,抱了一兜小零食回來塞她懷里。
“給我的?”陸云亭仰頭看他。
唐疏予支支吾吾低下頭“新到了巧克力糖,你嘗嘗。”
陸云亭最愛巧克力,立馬喜笑顏開“好~”
這事兒暫時就算過去,可是陸云亭心底里還是有了一個結(jié)。
自打吳菲菲事件之后,陸云亭從終于意識到,唐疏予有多么受歡迎。
原來他走在操場上的時候,有這么多小女孩在偷偷看著他。
原來他打籃球的時候,那么多姑娘爭相給他送水。
原來他考第一名的時候,那么多人用羨慕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熟悉得像是自己的左右手,陸云亭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些。
注意到之后,陸云亭發(fā)現(xiàn),那些姑娘的青睞和仰慕,多多少少讓她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雖然她也不說出不太舒服的原因是什么。
初二下學(xué)期,正是一個男孩開始叛逆的時間段。
唐疏予也不例外。
他喜歡打游戲,打籃球,也會偷偷逃課去網(wǎng)吧。
但是唐疏予太聰明了,即使逃課也依然穩(wěn)坐年級第一的寶座,毫不動搖。
他優(yōu)秀慣了,在老師和家長的眼里,他絕不是一個會逃課上網(wǎng)的孩子。
如果被發(fā)現(xiàn)了,也絕對是別人帶壞他的。
有一次他們逃課出去上網(wǎng),剛好被陸云亭發(fā)現(xiàn),原本陸云亭就知道,唐疏予可不是老師眼中的那么乖的孩子。
他雖然成績好,可絕對稱不上努力,也和乖這個字沾不上邊。
這下陸云亭親眼看見,徹底撕下了唐疏予身上那層偽善的面具。
好哇,我要給你告訴老師,告訴唐阿姨!
可是人家唐疏予根本不怕,有恃無恐“你去吧,說的好像他們會信一樣。”
陸云亭蔫了“……”
是的。
這家伙平時裝的太好了,老師們根本不會相信的。
“別蔫了,給你買了個東西,想不想看看?”
陸云亭仰起頭“什么東西啊?”
唐疏予從包里拿出一個禮盒,“拆開看看。”
陸云亭小心翼翼的把禮盒拆開,打開蓋子。
里面放著一個小小的精致的音樂盒。
黑色金色相間,打開來,伴隨著叮叮咚咚的音樂,一個小人兒優(yōu)雅起舞。
“這個牌子的音樂盒停產(chǎn)了,我找了好幾年才終于找到,當(dāng)成你的生日禮物提前送給你了。”唐疏予不咸不淡的說。
陸云亭看著音樂盒上的小人兒,眼眶止不住的酸澀。
唐疏予永遠(yuǎn)都是這樣,她不經(jīng)意間說出的一句話,一句喜歡,可能過后她自己都已經(jīng)忘了。
可是唐疏予會上天入地的幫她尋來。
“其實……我喜歡這個音樂盒是因為。”
“嗯?因為什么?”
陸云亭停頓了一下“這首曲子……”
唐疏予仔細(xì)聽了一下。
這首鋼琴曲很熟悉,是他初學(xué)鋼琴那年,參加一個鋼琴大賽的獲獎曲目。
陸云亭繪畫還行,但是對于音樂一竅不通。
很簡單的旋律她都記不住。
可她卻記住了這首曲子,那時候拿起聶月的這個音樂盒一聽她就知道了。
唐疏予明白過來,心臟止不住的狂跳起來,就連嘴角都微微上揚“所以——你喜歡這個音樂盒,是因為,我?”
陸云亭看著他的得意皺了皺眉,忽然就想起吳菲菲的那封情書來。
這樣英俊的笑容,才吸引了那么多蜂啊蝶啊的。
“是啊,那年你練琴練到哭,我就想把這個音樂盒買回來,讓你多多回憶那段痛苦的時光。”
唐疏予“…………”
“噗嗤——”陸云亭一本正經(jīng)的說完,看到唐疏予那副吃癟的表情,一下沒忍住,笑場了。
“哈哈哈哈哈哈……”
“陸云亭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