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辦公室很快就擠滿了人,小王校長和胡秀杰急匆匆趕來,后邊還跟著宋許所在的三班班主任。挨著辦公室的兩個班后門開著,一雙雙眼睛都盯著這邊瞅。
葉斯從人堆里擠進去,溫晨低著頭,站在他爸的對角線另一頭,縮著肩膀像是不想觸碰到任何人。
葉斯大概能想到他現(xiàn)在是個什么心情,估計比殺了他還難受。
“你們英中得給我交代,好好的兒子送到你們學校來,成績成績沒搞上去,還在外面學了一堆惡心下流的東西!你們怎么教書的!”
溫晨爸指著天花板,“現(xiàn)在就把那個叫宋許的給我找來,連同他家長,要是不把這個問題解決了,我就告到教育局去!”
胡秀杰陪笑臉勸,“這件事太突然,我們也很懵。先不要責怪孩子,溫晨爸爸,我們進去說吧,站在這里讓大家都看著也怪難看的,溫晨也沒面子。”
溫晨爸聞言更火,抬腳就往溫晨身上踹,“他還要臉學這些惡心的東西!”
“哎哎!”老秦一把溫晨護在身后,大腿上被踹了個鞋印,語氣也帶了火,“做家長的好好說話!動不動就打孩子算怎么回事”
“你還有理!你這個當班主任的就要負最大責任!”溫晨爸指著老秦就要沖上來,三班班主任和胡秀杰一個抱腰一個摟腿,溫晨爸在空中張牙舞爪,場面徹底失控。
葉斯暫時沒動,他一直別著頭看向溫晨。
剛才他爸抬腳踹他的時候他肩膀縮了一下,然后就再沒反應了。
走廊越來越吵,空氣粘稠,好好的教學樓像一口沸了的油鍋。
“這位家長。”溫和平靜的男聲忽然攪入,葉斯回頭看了眼,老馬。
老馬手里拿著一卷教案,“我是上屆高三剛下來的老師,我姓馬,過兩天分班考后可能就是溫晨的班主任了,你有什么問題也可以和我說說,大家一起坐下來,把問題解決。”
老馬一邊說著一邊往這邊走,順手把沿路兩個班級的后門推上了。
“你以后是他班主任”溫晨爸爸停頓了下,“已經(jīng)定好了”
老馬語氣隨和,“溫晨這次學年39,沒有大意外以后就是我的學生。當然了,如果孩子情緒出現(xiàn)問題,影響到分班考,那就不好說了。”
溫晨爸猶豫了下,撒開揪著老秦脖領(lǐng)子的手。老馬又說,“高一時孩子學年八十,現(xiàn)在穩(wěn)定前五十,不能說秦老師沒教好孩子,也不能說孩子認識了不三不四的人。相反,我覺得他身邊應該都是能帶著他向上的人,才能有今天的成績。”
老馬說著從一眾人之間穿過,走進辦公室,這一堆人跟著他,走廊總算給讓出來了。
葉斯瞠目結(jié)舌,“有水平啊,這情商。”
“英中王牌班主任。”何修低聲說,“不是靠帶出幾個清華北大就能打下來的名號。”
“你們兩個跟過來干什么”胡秀杰虎著臉,“趕緊回去上課。”
“我們跟來看看。”葉斯看了眼屋里,“和陳子航打架就是因為溫晨的事,這事我們有發(fā)言權(quán)。”
胡秀杰聞言驚訝,朝何修這邊看過來,何修點了下頭。
“讓他們進來。”老馬擰開茶杯喝了口水,“高三的孩子都快成年了,這種時候不引導他們表達和承擔,反而一味打壓,以后孩子到了社會上要怎么自處呢”
溫晨爸喘了兩口粗氣,“到了社會上要是個同性戀,那就別自處了,自盡得了!”
“溫晨家長。”老馬嚴肅地看著他,“我想反問您一句,同性戀為什么要自盡”
溫晨爸咬牙說,“傳宗接代是天經(jīng)地義!不好好上學,天天跟個男生在一起干那些惡心的事,還他媽活著……”
“停。”老馬嘆氣,“傳宗接代是天經(jīng)地義”
“我生兒子,他得給我生孫子!”溫晨爸說。
老馬看著他,“那生孫子是為了什么”
溫晨爸還沒反應過來,老馬就接著自問自答道:“是為了生曾孫子。一代一代往下生,那到底生到第幾個才是您一開始想要的那個”
溫晨爸被問得懵了一陣,老馬笑道:“我也有兒子,但我生兒子最初是因為愛我的妻子,后來看著崽逐漸長大有了理想和幸福,那種養(yǎng)成感太令我滿足了。”
辦公室里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一點,老馬笑著說,“相反,我對未來第n代孫子就沒那么大執(zhí)念,因為我不認識他,我甚至都活不到他出世。”
本來葉斯心里挺煩的,但聽到這突然被戳了笑點,直接笑出聲。何修搗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抿住嘴。
“我們先不要說性向這種問題了。”老馬目光看向他,“不如先讓葉斯大俠來說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葉斯本想說辦大事的是何修,但突然瞟到胡秀杰的目光,只好改口把見義勇為的事跡攬到了自己身上。
“陳子航在打溫晨。”葉斯說,“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食堂里有過一次,我還半夜在書店里看見過溫晨不敢回宿舍。”
辦公室安靜了一分,胡秀杰語氣凝肅,“怎么回事”
葉斯看了溫晨爸一眼,“原因和你一樣,覺得同性戀惡心,同性戀該死。”
溫晨爸一愣,半天沒說出一句話,茫然地看著自己兒子。
溫晨仍然低著頭,只讓人看見他的頭頂。
葉斯說,“周六我?guī)Ш涡奕ト绢^,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陳子航又在打溫晨,還要摁著他剃禿頭,再在頭皮上刻個gay字,就是男同性戀的意思。”
一屋子大人眼瞪眼,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其實打架真的不是你們想得那么無厘頭。”葉斯看著他們,“誰看誰不順眼了去打一架,不是的。就拿我本人來說,我打架都有原因,沒主動去找過誰麻煩。”
“你還挺自豪。”胡秀杰復雜地看著他。
“也沒有特別自豪。”葉斯一本正經(jīng)臉,何修又搗了他一下。
“那他……為什么沒剃頭。”溫晨爸指著溫晨問,眼神閃動,看著自己兒子的腦瓜頂,欲言又止。
“因為我和何修阻止了陳子航。”葉斯問道:“如果您當時在場,會阻止陳子航嗎”
“那當然!”溫晨爸把袖子擼起來,“反了天了,敢這么欺負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