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哥,趙哥。”
迷迷糊糊間,趙淺聽見周哥兒在輕聲呼喚,他蹙著眉睜開眼睛,天已經(jīng)大亮了,只是外頭的雨還在下,天色看起來灰蒙蒙的。
周哥兒見人醒了,連忙把手里的缺口粗碗遞過去:“喝點(diǎn)水吧。”
趙淺砸吧了一下嘴,確實(shí)有些干澀,他接過碗喝了兩大口。
喝完了水,他才看清楚山洞的景象,洞里有口大鍋,此時已經(jīng)被村民們搭在簡易的石砌灶上燒水,下頭燃著不大的火,大家都圍著在烤火取暖。
瞧見他疑惑的表情,周哥兒解釋道:“這是以前村長讓放在山洞里的,十幾年前也發(fā)了海難,為了以防萬一,村民們都捐了些鍋碗瓢盆出來,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趙淺點(diǎn)點(diǎn)頭,還好有這些東西,不然水都難喝上一口,他站起身,想出去看看外頭的情況,周哥兒把一張芭蕉葉做成的簡易帽子遞給他。
他瞧著上頭的水珠子,又摸了摸周哥兒的衣角:“你出去過了”
“嗯。”
他把帽子放在一邊,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周哥兒的腳,眉頭一緊:“昨天跑的那么急,我看看你的腳怎么樣。”
周哥兒連忙道:“我已經(jīng)看過了。”
他也沒有隱瞞:“結(jié)痂的傷口又裂開了個小口子,流了點(diǎn)血,不礙事,我已經(jīng)處理好了。”
“我看看。”趙淺蹲下身,想要把周哥兒拉下來,但是周哥兒避開了,語氣有些沉重道:“待會兒再看吧,你先去隔壁山洞瞧瞧胡大哥吧。”
他先是松了口氣,胡三兒跑出來了,手隨即又一頓:“他怎么了”
周哥兒垂了垂眼眸子,沒有說話。
趙淺覺得事情不妙,他站了起來,輕輕刮了一下周哥兒昨晚被草藤子刮出血珠子的臉:“我去去就回來,你在這里跟鄉(xiāng)親們一起,別亂跑。”
周哥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
趙淺把芭蕉帽子扣在頭上鉆出了山洞,外頭的雨還很大,深秋的涼意襲來,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還好昨天跑的時候把最厚的衣服帶出來了,不然怕得凍出個好歹來,不過這時候他也顧不得冷,踩著水枯葉子,尋著另一個山洞。
兩個山洞隔的不遠(yuǎn),也就四五分鐘的事情,只是他不認(rèn)識路,按照周哥兒說的路線找了好一會兒。
等找到山洞的時候,一雙鞋已經(jīng)浸濕透了,胡三兒就坐在山洞門口,他的身旁坐著個小姑娘,一雙眼睛哭的通紅,這場面也不奇怪,他們待的那個山洞里眼睛哭腫了的人也不少,男人善于隱藏情緒,因?yàn)樗麄兪琼斕炝⒌氐臓攤儍海退阈念^難受也不能表露的那么明顯,而女子則不同,她們?nèi)崛酰肟薇隳芸蕹鰜怼?
說到底,男人更難受,因?yàn)樗麄儾荒芸靠迊砼汕残闹械那榫w。
趙淺在山洞口站了一會兒,胡三兒空洞的眼神也曾今出現(xiàn)在自己臉上過,是那年他唯一的親人去世的時候。
胡三兒知道他來了,但是沒有抬頭。小姑娘看了他一眼,隨后起身進(jìn)了山洞里,趙淺挨著胡三兒坐了下去。
“怎么回事”
胡三兒的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眼角的疲倦寫著他一夜未眠:“我爹跟我娘沒有跑出來。”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悲傷到盡頭后的淡然。
其實(shí)趙淺心里已經(jīng)有了數(shù),周哥兒之前說過,胡爹和胡娘身體不好,估計是有風(fēng)濕,在陰冷的深秋夜晚又能跑多遠(yuǎn)呢,即使有了心里準(zhǔn)備,但是聽見他親口說出來時,他不由得還是心里窒了一下。
災(zāi)難來臨的時候總有人會死,若死的是與自己不相干的人,那也最多哀嘆一句,當(dāng)死的是與自己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時,心里的悲哀總是要強(qiáng)烈很多。
他拍了拍胡三兒的肩膀:“你爹娘一定讓你好好照顧你妹妹,振作點(diǎn),別讓小姑娘擔(dān)心你。”
胡三兒空落落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光芒,他回頭看了一眼山洞里頭抱著腿坐著的小姑娘。
“活著的人應(yīng)該樂觀些。”
胡三兒站了起來,朝里頭的胡玲玲走去:“玲玲,沒事兒,還有哥哥。”
小姑娘包著一筐眼淚,一下子撲進(jìn)了胡三兒的懷里。趙淺扭頭看著這一幕,心頭稍微松了口氣。
“沒想到你倆也跑出來了啊”
聽著這笑吟吟又不失陰陽怪氣的聲音,他眉毛一揚(yáng),原來是周王氏,周家的人都跑了出來,他還真沒想到,這老婆子不僅嘴巴厲害,腿腳也不錯,居然還能爬到山上來。
他沒有回話,懶得搭理這婦人,他是過來看胡三兒的,又不是過來扯皮,而且這時候大家才遭了難,不少村民都被海水卷去了,實(shí)在不是爭吵的時候。
然而他不想鬧事,偏偏有人要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