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王妃這般抬舉趙侍妾,想必新人確實得了王爺青眼, 眾人卻不知這會兒綦燁昭正在澄輝院里關(guān)著門發(fā)脾氣, 林公公一臉無奈的跪在地上, 看他將瓶瓶罐罐砸了滿地。
“你說王妃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送一個丫環(huán)出來侍寢!”睿王爺只覺得自己一腔真心都喂了狗:“爺為了她頂了多少壓力, 拒了母妃多少好意她心里把我當個什么了竟然還能笑著將人推到床上來!”
“林福順,你說她到底想干什么”綦燁昭無力的坐在椅子上, 一手捂著額頭困惑道:“我真的覺得她越來越陌生了。明明以前口口聲聲說,我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她都要難過——你說,她是不是在騙我”
“王妃……大概也是有她的苦衷的。”林公公小心翼翼道。
綦燁昭卻是冷哼一聲:“她有苦衷!萬事本王替她擋了, 府里上下誰敢對她說的不字!除了爺沒有專寵她, 她還有什么不滿的”
“那爺都不明白,奴才就更不明白了。或許王妃只是想通了, 覺得王爺您就算多收幾個房里人也屬正常”
“你的意思是, 她這會兒倒是想做個賢惠人兒, 拿爺當筏子求個好名聲”綦燁昭一甩袖子,越發(fā)氣惱:“她又要置我于何地簡直不知所謂!”
睿王爺無疑是愛王妃的,正因為此,才容不得她在感情上有絲毫背叛。別人讓丫鬟侍寢, 綦燁昭若是心情好,大約也就笑納了。可從來小性兒的蘇月婉這樣做,他唯一的感受,便是婉婉也戴上了虛偽的面具,變得和那些庸俗女子別無不同。
哪怕綦燁昭確實寵陸清淺,對周麗貞也頗有喜愛, 可他自認為都情有可原,有時甚至是為了蘇月婉考慮才這樣做的。他縱容王妃真性情,將她保護的好好的,可王妃不僅不領(lǐng)情,甚至變得絕情——這種變化,睿王爺絕對忍不了。
書房外,有小廝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敲門通報:“王爺,百香齋的李老板前來復命,說您年前讓人制作的面脂已經(jīng)得了。”
睿王爺愣了愣,深深嘆一口氣,擺手讓林公公召人進來收拾屋里,自己則起身往外頭去。一個長得矮胖矮胖的中年男子低眉順眼的站在院子里,看到他出來,連忙跪地磕頭請安:“王爺,小店緊趕慢趕,連過年都不敢耽擱,總算不辱使命,將您讓我們試做的東西做出來了。”
“跟我走吧。”綦燁昭一甩袖子往前帶路,李老板麻溜的從地上爬起來,連灰塵都來不及拍干凈,低著頭乖乖跟在后頭走。沒一會兒便進了一處花木掩映的院子,一道黃鶯兒般的聲音嬌俏的迎上來:“王爺過來了怎的,還帶了客人來”
李老板自不敢抬頭,卻能看見柳黃色的裙擺停在王爺身側(cè),顯見與王爺十分親昵。綦燁昭嗅著空中淡淡花香,心情總算好了些,指了指身后的人介紹給陸清淺介紹道:“這是百香齋的李老板,你上回給我的膏脂方子,他已是做出成品了。你給看看,是不是和你帶過來的一樣。”
陸清淺歪著頭想了想:“百香齋……是京里哪家脂粉店么倒是沒聽說過呢。”
綦燁昭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一聲:“是爺?shù)牡辏贿^生意一般,做的不大。”
經(jīng)營王府也好,開拓人脈也罷,幾位王爺都多少有些田產(chǎn)鋪子作為日常開銷的支撐。百香齋便是睿王爺手里的胭脂鋪子,只他一沒什么秘方,二來疏于管理,更兼京中商家競爭激烈,以至于百香齋一直沒什么名氣,只能勉強平衡收支。
“所以王爺是準備用這個做買賣嗎”陸清淺兩眼發(fā)亮,似乎十分開心,拉著他往里頭走:“昨兒金橘回陸府替我給家中長輩拜年,我娘還專讓她捎了本手抄本給我,說是她上回尋膏脂方子時想起來了,她嫁妝里竟是有本單寫這個的古籍。只她不好把原本給我,便親手抄了一本,我正琢磨著找您要個得用的人試試呢,若是您恰巧有鋪子做這個的,豈不是一舉兩得”
綦燁昭也覺得這事兒巧了,且他并非不通庶務之人,乃笑道:“脂粉生意若是做的好,那當真是一本萬利日進斗金的,你將抄本給了我,就不怕家里不允么”
“我娘就我這么一個閨女,她不疼我,還能疼誰去”陸清淺驕縱道:“我哥哥嫂子們可沒有小氣的人兒,您只管拿去用。誰要是敢二話,我爹和祖父能大板子抽他們。”
“那可好,我就沾了側(cè)妃娘娘的光,看看能不能招財進寶了。”綦燁昭接過陸清淺遞來的本子,翻了翻交給匆匆趕來的林公公:“你去讓人抄一遍,原本還給側(cè)妃,抄本拿給李老板。”
“哎呀。”陸清淺捂了臉,似后悔又似感激:“多謝王爺想的周全,我倒是忘了,這上頭是我娘的親筆字跡呢,可不能往外頭露出去了。”
“你這小女子啊,說精明又糊涂,說糊涂呢,又聰慧的緊。”綦燁昭好笑的捏她的臉:“怎么樣百香齋的膏脂做的如何”
“說實話,雖味道質(zhì)地和我家的都一樣,我卻是不愿意用他的。”陸清淺將小罐子丟回給李老板,撇了撇嘴道:“能花錢買膏脂用的,家中定是有些閑錢的。你且看看你這罐子,灰不溜秋看著就不干凈,哪怕里頭的東西再好呢人家只一眼就打心里拒絕了。”
她將自己的八寶描金妝奩打開,取出那一屜的白底工筆花鳥彩繪的小瓶子給綦燁昭看:“您只兩廂一對比,覺得那樣兒更好哪怕我這個翻一倍的價格,只怕人也愿意花這個錢吶。”
綦燁昭便點頭,確實是這個理兒。李老板卻是苦了臉跪下道:“這道理小的也知道,只無論做瓶子還是研試新品,那都是花錢的行當。百香齋沒能給王爺賺錢,我等已經(jīng)十分虧心了,哪里還好意思再找王府要錢花呢”
陸清淺聞言想了想,有些躍躍欲試的舔著臉沖綦燁昭傻笑。睿王爺無語的將李老板揮退,自己坐下來看側(cè)妃娘娘狗腿的斟茶倒水,忍不住扶額:“你想說什么就說唄。”
“那,王爺,其實妾挺有錢的。要是妾拿錢投資給李老板,但他的門店設計都得聽妾的,如何宣傳開發(fā)也要聽妾的,賺的錢也得給妾分成,您覺得可行不可行啊”
小姑娘拉著他的袖子晃啊晃,綦燁昭勉強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笑了:“你自己就沒個嫁妝鋪子么”
陸清淺老老實實的搖頭:“我娘說了,我進王府不比嫁給別家,又不是來給人做正頭娘子的。管鋪子多則三個月少則一個月的都得聽掌柜會賬,我跟前人來人往的,恐惹了王妃不喜。所以出嫁時并未給我準備嫁妝鋪子,不過都折算成了現(xiàn)銀,換了銀票給我。”
綦燁昭無話可說,值得咳一聲:“看來緩緩倒是王府的小財主咯”
陸清淺眨眨眼,狡黠的笑道:“總歸開個胭脂水粉的鋪子的本錢肯定是有的。”
“你就這么想開鋪子”綦燁昭好奇:“我怎么從來沒發(fā)現(xiàn)你財迷啊”
“非是財迷,只是想做點兒什么。”陸清淺認真道:“雖說商賈之事粗鄙,可真賺了大錢,難道誰還會不開心么我不過尋點子成就感罷了。”
“那行,就依你。”胭脂方子本就是她的東西,綦燁昭也不在乎這么個可有可無的鋪子,干脆大方點頭道:“回頭我交代李老板,以后讓他婆娘進府聽你差遣。等你賺了大錢,可記得帶上本王一塊兒發(fā)財啊。”
“王爺您說笑吧。”陸清淺媚眼如絲:“妾的不就是您的么若是真賺了大錢,那也是妾背靠您這尊大佛,得了您的恩典才有的啊。”
“就你嘴甜會說話。”綦燁昭忍不住再捏她的臉,玩笑道:“騙了母妃還不夠,還想把爺?shù)乃綆煲豺_去不成”
“王爺冤枉妾了,哪里是要騙您的私庫,妾要騙的,從來都只有您而已……”陸清淺順勢倚在他胸前,雙手攀上他的脖頸,抬頭在他喉結(jié)處輕輕咬一口,喟嘆道:“金銀不過身外之物,妾就想騙著王爺一輩子寵我,我才算得逞了呢。”
柔若無骨的身軀直往懷里擠,一雙小手順著衣襟往下滑,在他胸口流連,慢慢向腰間游走。空氣中有甜蜜的滋味兒在燃燒,綦燁昭哪里還忍得住,直接吻上她殷紅的唇,直到兩個人都快喘不過氣來,才戀戀不舍的分開。
“你這小妖精,逼著爺白日宣淫么”綦燁昭大手一揮,重重的拍在她臀部,卻想起她潔白細嫩的肌膚,不免咽了咽口水。
“妾就是想。”陸清淺眼神迷離,無意識的扭動身軀:“妾不是個好女人,妾吃醋了,妾就是要勾引王爺。”
綦燁昭皺眉,輕輕推開她:“這是怎么了”以陸側(cè)妃一貫的表現(xiàn),不該做出這么失禮的事兒。
陸清淺低下頭,委屈巴拉的小聲道:“妾……妾就是壞掉了。”她抽了抽鼻子:“今兒看到趙侍妾,妾本該是開心的,畢竟王妃大度,慧妃娘娘肯定滿意。可妾就是不喜歡她,不想王府再有新人來了。妾知道不該這樣想的,可是妾……可是妾真的忍不住……”
綦燁昭聽她斷斷續(xù)續(xù)說完,原本的擔憂盡數(shù)散去,只剩下無奈與哭笑不得:“你這小女子,吃個醋也吃的與眾不同,我竟是從不知道,原來你也會有如此黏人且不講理的時候。”
陸清淺嘟著嘴,氣鼓鼓的瞪他。
“好了好了,爺知道了,爺寵你還不行么”綦燁昭好脾氣的順毛:“今兒爺就在你這兒不走了,陪你用膳抄經(jīng)伺弄花草,總之你說怎樣就怎樣,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那可說定了!”陸清淺立刻笑起來,大聲招呼金橘:“你去問問大廚房,我要的黃銅大鍋做好了沒我要吃鍋子!和王爺一塊兒用!”
大冬天吃熱鍋子并不奇怪,只是等陸側(cè)妃要的“黃銅大鍋”端上來,綦燁昭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怎么味道這么重”
“這叫‘鴛鴦鍋’,一半兒是高湯,另一半兒卻放了辣子。”陸清淺笑道:“您若是吃不慣重口的,只管在清湯里涮著。妾饞這紅湯鍋好久了,今兒沾了您的光,可算能大快朵頤。”
綦燁昭也習慣了她吃東西的口味三天兩頭變化,并不完全按照他的喜好點菜。本打算將就吃兩口,然被陸清淺忽悠著夾了兩筷子辣椒油里的涮肉,在被口感刺激之余,竟然意外的覺得鮮美無比。
麻辣味不斷刺激味蕾,熱騰騰的氣息變成了一股子爽勁兒。綦燁昭到底沒忍住美食的誘惑,學著陸清淺的樣子,讓林公公一旁站著,自個兒甩開膀子邊涮邊吃,不知不覺竟是吃到撐。
再看看陸側(cè)妃,也沒比他好到哪里去。她雖愛吃辣,卻不怎么受的住辣味,一邊吐舌頭揮巴掌給自己扇風,一邊還不忘將鍋里被遺漏的肉塊兒撈起來加緊碗里。綦燁昭看著她被燙的紅嘟嘟微腫的嘴唇只覺得可樂,伸手指著她笑道:“你且去照照鏡子,這是哪兒來的花貓兒。”
陸清淺一點兒不怕他,咽下最后一口羔羊肉,做了個鬼臉道:“民以食為天,吃東西是人生最重要的樂趣之一。若是連飯都不讓吃個暢快,那這輩子可得多不值。”
“盡是些歪理邪說。”綦燁昭凈了手擦了臉,拉著她一塊兒去院子里散步消食。明雅軒自從陸清淺入駐,就一直在增添各色花木.也不知是不是她真與這處地界兒氣場相合,種出來的花花草草都長的分外茂盛。兼之搭配的不錯,無論春夏秋冬都有綠樹盈盈,花香裊裊,綦燁昭每次來了這兒,都喜歡在院子里多逛兩圈,碰上天時好,還能干脆搬一把椅子來,在樹下歇個晌睡一覺。
陸清淺跟著他走,暗自接收樹木植株透過空氣傳遞來的信息。雖然沒法直白的翻譯成話語,模糊間的情緒卻可以感知。植物實則比人類對更敏感,且容易產(chǎn)生共情,如這會兒綦燁昭大約極高興,連帶著被他撫摸過的一株含苞欲放的迎春花,也羞答答的透露出幾分愉悅來。
側(cè)妃娘娘便知這種時候,自己無論要折騰些什么,睿王爺多半都是能允的。是以她走了兩圈便將人拽進屋里:“我想到了一個有趣的點子,王爺您給我參詳參詳。”
綦燁昭果然不以為仵,反倒挺有興致的看她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邊說著自己的理念。等到厚厚一疊“閬仙閣規(guī)劃圖”全部完稿,已是日落西陲。陸清淺揉了揉眼睛,雖有些疲憊,臉上卻仿佛泛著光:“王爺覺得我這香粉鋪子,可能開的起來么”
“何止能,簡直不能再好!”綦燁昭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鋪子,竟然能被她玩出那么多花樣。他真心誠意道:“難怪你一個勁兒的蘑菇我,非要我將百香齋給了你,可見你真是這方面的人才,我早該聘你做個大掌柜才是。”
“那就這么辦吧。”陸清淺一點兒不避諱的開了箱子,抽出一個扁平的檀木盒子,大方的塞進綦燁昭手里:“我想過了,真要我管帳,只怕我是不耐煩的。所以還是勞煩王爺親自找個細致的心腹看著罷,我只投了本金,領(lǐng)一筆分紅就是。”
綦燁昭打開盒子一看,里頭滿滿當當都是銀票。陸清淺并不怎么在乎道:“這是我娘家給的十萬兩壓箱銀,王爺先拿去給鋪子上用著,我估摸應該夠了。”
“自然是盡夠了。”綦燁昭不知該做何表情,有些復雜道:“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才敢這般隨手把銀子塞給我。你可知就算給你做到盡善盡美,十萬兩也足夠建起來三個閬仙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