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么,出來了?
寶玉忍不住扭頭向后看去,只見那些差役一臉苦澀,卻沒有任何人有阻攔的意思。
剛剛挨過打的小姑娘正挨著她的母親坐在地上,正木然的看著他,那雙正漸漸變得渾濁的美麗眼睛里,不僅希望,連絕望都欠奉。
賈玩放慢馬速,待寶玉的馬兒靠近,遞給他一個油紙包,道“我這些日子在宮里養(yǎng)傷,昨兒晚上收到大姐姐送來的信,知道你出事,便連夜快馬追來,這是今兒早上在前面的集市買的,市井百姓的吃食,難免粗陋,你勉強吃一點。”
寶玉吃的一點都不勉強。
雖然只是幾個涼透了的菜肉包子,但卻是寶玉這二十多天以來,第一次吃到人吃的東西。
那狼吞虎咽的模樣,看的賈玩都有些心酸。
他原只想讓寶玉身臨其境的“看看”,再稍稍吃點苦頭——在那種腌臜地方住上幾天,吃上幾頓牢飯,對寶玉這樣的公子哥兒來說,已經(jīng)是了不得的苦頭了——不想趙軼做的這么徹底,竟直接將人給“流放”了。
見寶玉吃的太快,被噎得只翻白眼,賈玩忙將水壺遞了過去。
他想著寶玉飯量一向不大,早上便只買了六個包子,自己吃了兩個,給他留了四個,不想幾口就被吃完,寶玉道“還有嗎?”
賈玩搖頭,道“我還要回去當差,不能久待,前面有個小鎮(zhèn),我先找個客棧給二哥休整,等我到京以后,就讓叔父派人來接。”
寶玉連連搖頭“不,我不住這里,我跟你一起回去。”
賈玩皺眉。
寶玉道“我跟你一起回去,我能騎馬,我不會拖累你的……你帶我一起回去!”
“……好吧!”
他們跋涉三天的路程,騎馬卻僅需半日,這還是寶玉騎術(shù)一般,嚴重拖慢了速度的緣故。
待看到京都高大的城墻時,太陽還掛在半中央。
賈玩見寶玉停下,瞇著眼睛看著城門,便也在他身邊停下,并不催促。
許久之后,寶玉扭頭看向他,道“你沒有刑部批文,直接把我?guī)ё撸羰腔噬瞎肿锵聛碓趺崔k?”
“皇……”賈玩才說了一個字,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騎著快馬,直接沖出城門,停在他們面前,冷哼道“你可真是心大,溜出來這么久,皇上找你呢……等著回去挨板子吧你!”
賈玩道“我昨兒晚上告過假了。”
“告假有什么用?”周凱道“勤政殿的天花板都快被掀翻了!”
賈玩愕然道“不至于吧?”
“很至于!”周凱道“那位小祖宗什么脾氣你不知道?
“總之你趕緊回去,再晚看皇上不扒了你的皮!”
賈玩冷哼道“我告過假了!”
周凱冷笑道“你告假回家,回的是哪個家?跟我說沒用……皇上正等著你解釋呢!”
賈玩不說話了,打馬就走,聲音遠遠傳來“幫我送二哥回家。”
周凱大聲道“什么好處?”
賈玩道“請你吃拳頭要不要?廢話忒多!”
寶玉待要說話,但賈玩馬快,兩句話的功夫已經(jīng)去的遠了,同周凱一樣縱馬直入城門,守城的兵丁忙不迭的站到一旁恭送。
周凱道“賈二哥,我們也走吧!”
又道“阿玩也是,這點小事也要親自跑一趟,隨便哪個弟兄吩咐一聲,誰不給他辦得妥妥當當?”
寶玉問道“阿玩這樣直接把我?guī)Щ貋恚粫惺裁绰闊﹩幔俊?
周凱道“什么麻煩?”
寶玉道“刑部的批文……”
周凱漫不經(jīng)心一揮手,道“要什么批文?流放路上死幾個人最正常不過,那些人等不到批文,自然會報個急病,消了名號。”
寶玉愕然“就……這么簡單?”這可是欽犯啊……
“簡單?”周凱搖頭,又笑道“簡不簡單的,得看什么人去做,掉腦袋的干系,你以為誰都擔得起?
“走吧!”
調(diào)轉(zhuǎn)馬頭前行。
寶玉下意識的拉緊披風,將身上的囚服遮擋嚴實,忐忑不安的到了城門口,卻聽門口的小頭領(lǐng)遠遠笑道“世子爺,這么快就回來了?”
周凱笑道“人找著了,不回去做什么?”
扔了一錠銀子過去,道“請弟兄們喝茶……下次姓賈的再偷摸出城門,你給我攔住他,爺有重賞!”
頭領(lǐng)苦笑道“世子爺說笑了,小的哪有那個膽兒?”
周凱冷哼道“瞧你那點出息!大不了被他打一頓,怕個鳥兒?爺我天天跟他打架,到現(xiàn)在不還活的好好的?”
小頭領(lǐng)笑道“世子爺武功高強,自然不是小的們能比的。”
周凱道“爺怎么覺得你這是在罵我呢?行了,不開玩笑,下次再看見他出城,攔不住也好歹問一聲去哪……這一天,可找死我們了。”
頭領(lǐng)笑嘻嘻應了,目送兩人進城門。
寶玉松開緊緊捏著衣襟的手,扭頭看向城外長長的入城隊伍,又仿佛透過他們,重又看見在流放路上苦苦掙扎的那一行人……
下意識的舔了舔唇角。
權(quán)勢……權(quán)勢。網(wǎng),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