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
“大將軍夫人出身名門,知書識禮,溫柔堅韌,為您操持洪府、生兒育女,的確是您的絕佳良伴。徐太夫人生平很是欽佩,奈何大將軍懷藏異念,她未敢與洪夫人來往,一直引以為憾……”
閑坐一旁默不吭聲的洪軒,聞言瞬即動容。
誠然,父親對徐家寡婦的執(zhí)拗感情,一度置他和母親于異常尷尬之地。
他們固然明白,徐家太夫人無意插足,但由徐家人晚輩親口道出,并對洪夫人大加贊許,卻予以洪軒極大的欣慰和感動。
這一刻,他凝望阮時意的眼光,溫軟如綿,脈脈含情。
阮時意倍感無奈――這小子幼時隨父到徐家作客,還光著屁股跟徐晟打架呢!長大了居然覬覦她真是夠了!
“謝大將軍與公子賞識。晚輩手里尚有探微先生夫婦合作的花鳥畫,同樣可固兩家情誼。”
洪朗然翻了個白眼:“老夫才不要他倆的感情見證!要不這樣……徐家后輩將這段晴嵐圖臨摹一遍,只要達八成相似,就把徐探微的真跡換走!”
阮時意嚴重懷疑他的腦子有毛病。
過去數(shù)十年,洪朗然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貶低徐赫,非說他的都是破畫,轉(zhuǎn)頭卻要求徐家人照原樣描摹
以洪朗然對徐家的了解,必然通曉――徐家上下無一擅畫。
作此留難,好讓人知曉,洪家并未對徐家千依百順,或使她知難而退,乖乖嫁入洪家
“若大將軍不棄,晚輩愿以一己之力臨摹。”阮時意不急不惱,不卑不亢。
洪朗然揚眉:“你”
“晚輩自當不遺余力,圓太夫人遺愿。”
她搬出“遺愿”二字,顯得洪朗然的一再為難,太無情無義。
洪軒正要打圓場,不料阮時意擺手,命丫頭捧上大大小小的錦匣。
“大公子所贈,皆購于徐家鋪子,我沒理由先賺您的錢,再收受您的禮。心意已領(lǐng),原物奉還。”
她迤迤然起身施禮,笑容疏淡如水,略帶冷涼。
“晚輩不便進出大將軍的府邸,懇請將晴嵐圖帶走。十日之后,必定還您滿意的臨摹之作。”
洪家父子對望一眼,心知這回或多或少惹惱了她,不由得臉色微變。
當夜,如墨絨織就的蒼穹覆蓋京城,半月高懸,柔光傾瀉。
畫室內(nèi),阮時意細看重歸于手的《萬山晴嵐圖》,備上相應(yīng)畫具,小心翼翼依尺寸裁紙。
沉碧在側(cè)細細研磨松煙墨,抬眸悄悄覷向自家主子,“姑娘,靜影一連幾日不見蹤影……”
“嗯,”阮時意漫不經(jīng)心應(yīng)道,“徐二爺命她出去辦點事兒。”
自那日她微露不悅,徐明裕已識趣地讓靜影保持距離,只在出門時遠遠跟隨。
阮時意知那小姑娘情況特殊,沒往心里去。
當下,她比劃一陣,以淡墨勾勒輪廓,落筆輕柔如煙云。
然而半柱香后,她意識到,臨摹一事于她而言,未免太過托大。
姑且不談徐赫此作大氣磅礴、繁華蔥榮,大景肅靜蒼茫,小景精致怡人,單單是她筆法生疏多年,又不擅長山水畫,難得其中三分意韻。
過份!這人早在三十六年前已登峰造極!還讓不讓人活!
關(guān)鍵是……她干嘛自取其辱
但若去求他,他勢必得寸進尺,借機要求復(fù)合。
晴嵐圖由她切割贈人,理當由她盡力索還。
夜深人靜,她讓哈欠連連的沉碧先行回屋歇息,決定孤軍奮戰(zhàn)至天明。
隨手把墨發(fā)綰起,明媚臉容盡是嚴肅專注。
窗外淡薄月華疊著案上燭火,映照山山水水的靈動氣魄,亦勾畫她精雕細琢的眉眼。
勉強定好大致布局,她挺直纖腰,活動筋骨,忽聽窗外傳來低沉醇嗓。
“洪朗然企圖拿我的畫,拐騙我媳婦當他兒媳婦”
阮時意心驚肉跳,手中狼毫砸落,毀了她辛苦一夜的初稿。
這場景,似曾相識。
她忿然轉(zhuǎn)頭,瞪視窗邊那溢滿酸氣的俊顏,觸及他微含灼熱的目光,心底沒來由添了一絲難言躁動。
――徐三郎,可知此刻的你,像極了……夜探香閨的采花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