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只手, 再是那張腐朽不堪只剩皮肉的臉，最后是那個渾身冒著濃水，姿態(tài)扭曲如爬蟲一樣的身子。這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在鉆出來以后, 就像壁虎一樣迅速攀爬到了墻面上, 四肢吸附著墻壁, 脖子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著，歪頭笑著看他們。
謝小星覺得他這輩子的特甲級捉鬼師名號就要敗在今晚了。
一道嘹亮的尖叫聲劃破云霄, 陳安心在謝小星高亢的、甚至還有些往美聲靠攏的尖叫聲中，隱約辨認出了怪物嘴巴一張一合時說的話。
“漂亮...好漂亮......”
“好漂亮的，皮......”
謝小星尖叫到斷氣，停下來喘了一聲, 怪物找到空檔，猛地撲了過來：“把你們的皮給我——！”
陳安心抬起手, 順著怪物沖來的方向直直拍了過去。但怪物沒有實體，碰觸到他的手掌以后就化成了黑煙。掌風(fēng)在墻上留下一個明顯的巴掌痕跡，那個怪物消失無蹤。
青年皺了皺眉頭。
麻煩。
“賀茂老兄。”
賀茂深時和何威龍剛借著留宿的名義在村長家打聽消息，結(jié)果村長大門緊閉，他們沒法，只能先回酒店。走到半路的時候，何威龍往某個方向嗅了嗅：“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
賀茂深時停下腳步, 兩人現(xiàn)在正好在一個巷子的穿堂風(fēng)口, 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劃過鼻尖，惡臭，腐朽, 就好像——
尸體腐爛后風(fēng)干的味道。
“進去看看。”賀茂深時說完，抬腿就往巷子里走。然而沒走幾步，甚至連方向都還來不及辨別，氣味重又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熟食的鮮香。
歪頭隱約傳來熱鬧的人聲，賀茂深時和何威龍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抬腳重新走出小巷。
巷子外，一慢一快的打更聲才走不久，原本只有寥寥幾個行人的街道突然熱鬧起來。黑咕隆咚的街道亮起萬家燈火，一排排紅色的燈籠照著古樸的青石板路，行人們簇擁著三五成群，小商小販早已支起攤子開始叫賣。
小女孩扎著小辮，手上拿著三串糖葫蘆，一雙大大的貓眼在看到巷口站著的賀茂深時和何威龍后，不但沒有最初那種警惕，反而還笑成了月牙。她小跑到兩人面前：“叔叔，你們好面生啊，你們是來旅游的嗎”
賀茂深時沒有說話，何威龍看著這么可愛的小女孩，還是忍不住隨口回了一句：“是啊。”
小女孩高興地一拍手：“我最喜歡有人來我們鎮(zhèn)子里旅游了，每次有人來我們鎮(zhèn)子里旅游，媽媽都會做好吃的蘋果糖給我吃。”她說著，看了一眼糖葫蘆，大方地往兩人手里一人塞了一根，“這個給你們吃，我回去找媽媽拿蘋果糖了！嘻嘻。”
小女孩說著，一蹦一跳地走了。何威龍看著小女孩的背影，露出了慈父一樣的笑臉：“長得還挺可愛的，我和阿文也一直商量想領(lǐng)養(yǎng)個女兒，就是我爸媽不讓，到老了還想著我什么時候跟阿文黃了讓我娶媳婦生兒子傳宗接代。”
何威龍說著有些郁悶地啃了一口糖葫蘆，糖葫蘆一串由大到小，個個色澤飽滿鮮亮，還散發(fā)著誘人的甜香，然而含在嘴里一咬——
“呸、呸呸！”何威龍一個沒忍住，整顆吐了出來，“什么怪味兒！”
賀茂深時看了何威龍一眼，兩手夾著一張符紙，符紙噌一聲在半空點燃，明亮的星火濺到他手上的糖葫蘆上，糖葫蘆表面的一層糖衣立刻化開，順著他的手腕低落在地上。
一股香甜的糖味，混合著隱約的腐爛味道。紅色糖衣蜿蜒向下，鮮紅，濃稠。
像血一樣。
何威龍狠狠咳嗽了兩聲，路邊兩旁的行人自顧自地說著話，似乎沒人注意到他們，或者說就算注意到了，也只是隨意地看了一眼然后就冷漠地收回視線，賀茂深時聽見其中一戶人家說：“這次好像輪到王家了”
“是該輪到王家了，但是他們一家四個都是女娃，到時候不知道多麻煩。”
“實在不行找村長唄，雖然說貴是貴點，但他畫的東西可漂亮哩。”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兩人的手機在這時同時響了起來，賀茂深時看著那戶人家走遠，伸手掏出手機接通：“喂。”
電話那頭傳來謝小星被嚇哭的聲音：“賀茂！你快回酒店我害怕！”
“何隊長，你快回來，酒店出事了！”
何威龍咳得臉紅脖子粗，聞言又猛咳了幾聲，然后看向賀茂深時。
沒有任何交流，兩人撥開涌動的人潮，開始往酒店的方向飛奔。
酒店在小鎮(zhèn)邊緣范圍，人流不如街巷中心那么多。兩人趕到的時候北城支隊已經(jīng)把酒店層層包圍了起來，拉上了黃色警戒線。
“發(fā)生什么事了”
支隊隊員看到兩個隊長都回來了，立刻心下大定，說：“隊長，有怪物把顧問抓走了，我們現(xiàn)在在集結(jié)人手去找他！”
何威龍眉頭狠狠一皺：“看清楚方向了嗎”
支隊隊員往旁邊一指：“那里面的小巷！”說完憑借豐富的經(jīng)驗以及對隊長的足夠了解，支隊隊員用最快的語速匯報了所有他知道的信息，“那個怪物沒有皮，穿著紅色的衣服，速度非常快，而且沒有實體，用槍只會誤傷到其他人！”
話還沒說完，何威龍就已經(jīng)一脫外套往隊員指的方向沖了過去。賀茂深時掃視了一眼樓下的隊員，臉色一沉：“謝小星呢”
“謝顧問”那名北城支隊隊員愣了一下，轉(zhuǎn)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隊員，“你們看見謝顧問了嗎”
隊員們都搖了搖頭。
賀茂深時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拉開警戒線直接沖上了樓。
小巷里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閃電一般迅速奔騰，赫然是剛才從謝小星床底下鉆出來的怪物。她嘴里叼著已經(jīng)昏迷過去的北城支隊顧問，嘴里興奮地發(fā)出嗬嗬的聲音，一直到一個青年擋在了她的面前。
看著面前忽然出現(xiàn)的身影，怪物大驚，連退了三步，爬到了小巷兩邊的墻面上，嘴里叼著的顧問半個身子垂直向下懸在了半空。
“是你！”怪物看著堵在巷口的陳安心，喉嚨里像是含了什么東西一樣聲音沙啞又口齒不清。
陳安心沒有說話，在停下腳步后就伸手拍了過去。那一掌快到怪物連殘影都無法捕捉，只在即將觸碰到他手掌皮膚的時候，再一次化成了黑煙。
北城支隊顧問咚一聲掉了下來，陳安心轉(zhuǎn)身，那團黑眼重新聚合在了不遠處，凝成實體后，怪物看向他的血紅色眸子滿是惡意：“你們都妨礙我，都妨礙我！”
陳安心把那個顧問護在身后，怪物無從下手，又舍不得到嘴的肥肉，最后氣急，整個撲了上來：“你不讓我剝他的皮，我就剝你的——！”
陳安心看著迎面撞上來的怪物，不閃不避，依舊是一掌揮起，怪物再次變成黑影，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那個昏迷倒地的顧問旁邊。
怪物得逞又得意地沖他揚了揚那張扭曲的臉，嗬嗬笑道：“沒用的，你們傷不了我的，你也一樣，那群道士也一樣，你們都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