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席老爺子等著阮玉道了歉,事情就這么過去,一家人還是能坐下來安安穩(wěn)穩(wěn)的吃頓晚飯,結(jié)果聽到阮玉冷笑一聲:“說的好像我媽就能安寧一樣!”
席老爺子面色一僵,又聽阮玉繼續(xù)道:
“如果不是席文軒始亂終棄,如果不是方露一再逼迫,她也不會瘋。當小三也就罷了,當了小三還要威脅原配,宣傳愛情至上言論,她真的這么偉大,為什么最后要因為拿不到家產(chǎn)逼迫席文軒”
阮玉越說越激動,聲音高高揚起,撕心裂肺的喊出來:
“如果不是方露一逼再逼,那個晚上我媽也不會跑出去,她不出去就不會被強女干!這樣的話,令你們都覺得難堪的我也不會出生!”
席老爺子心口被揪了一下,當即氣得臉色鐵青:“你在胡說什么誰覺得你讓我們難堪了”
“沒有嗎”阮玉嘴角微揚,雖是笑著,但比哭還要令人心疼。
嘴角帶著一絲諷意,也不知道在嘲諷誰。
“爺爺剛剛一定在想,阮玉為什么偏偏要跟席佳鈺作對,明明避一避這件事情就不會發(fā)生。為什么這么不懂事,明明知道席佳鈺脾氣不好,還非要惹惱她。”
她望著席老爺子的雙眼,老爺子年紀大了,目光再犀利,也止不住渾濁。
這份渾濁中,帶著不可置信的失望,大概是沒想到一向乖巧的阮玉竟會說出這種話。
阮玉心口被刺了一下,冷冷一笑:“難道我說錯了嗎爺爺每次都要我讓著席佳鈺,可憑什么呢就因為我是強女干犯的女兒可是我自己要被生下來的嗎我出生的時候,你們問過我的意見嗎”
“你,你——”席老爺子手指著阮玉,嘴唇顫動,身子也搖晃著,險些站不住。
管家立刻上前扶住老爺子,劉媽流著淚,嗚咽著喊:“二小姐別說了,不要說了,老爺心臟不好,別說了。”
席老爺子一把推開管家,怒道:“讓她說,全說出來,讓我聽聽,她還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席佳鈺跟方婷躲在最后面,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笑。她們原以為老爺子最多教訓阮玉一頓,結(jié)果沒想到阮玉腦子搭錯了一根筋,竟然敢這么跟老爺子說話,真是自己找死。
席煜也沒想到阮玉會這么沖動,他拉住阮玉,小聲道:“別說了,阮玉,再說爺爺要生氣了。”
老爺子脾氣不好,又,家里人基本都順著他。席煜早就習慣了這種壓制,怕阮玉受委屈,不讓她說了。
席墨輕描淡寫撥開席煜的手,對著阮玉淡淡道:“爺爺讓你說,繼續(xù)吧。”
阮玉深深吸一口氣,兩滴淚聚在眼眶中,她強忍著沒讓它們滾下來。
秀氣的鼻尖泛著紅暈,眼尾也紅了一圈,卻倔強的,用盡量平靜的語氣道:“爺爺剛剛是想讓我像以往每一次那樣,主動跟席佳鈺道歉對嗎”
席老爺子一怔,上下嘴皮打著哆嗦,沒開口。
他的確是這么想的,家里已經(jīng)夠冷清了。兩個兒子走得早,席墨又是個不親近人的。
家里只剩下席佳鈺和席煜兩個小輩,席佳鈺鬧得他頭疼。但畢竟是他的嫡親孫女,他想著,委屈一下阮玉,道個歉事情就過去了。
其實他哪里能不知道,每次都是他那個孫女挑事。可阮玉脾氣好,從來不介意,這次也不會介意的。
但他沒有想到,這一次,一向脾氣好的阮玉會這么生氣,說了這么多誅心的話。
他真的是……
席老爺子重重喘息著,家和萬事興,可他這個家,是和不了了!
席老爺子沒有開口,卻已經(jīng)表明了態(tài)度。
阮玉閉了閉眼,又重新睜開。她的眼眶里聚滿了淚珠,但情緒已經(jīng)過去了,并沒有那么難受。
她道:“我知道了。”
說罷,對著老爺子深深鞠了一躬,真切的道:“謝謝爺爺這么多年栽培。”
席老爺子對她恩情很大,阮玉的確留下了許多財產(chǎn)。但如果沒有老爺子幫襯,那些財產(chǎn)也許早就被豺狼虎豹的親戚給吞沒了。
她們孤兒寡母,帶著那么多財富,卻沒有保住財富的手段,也許會比普通人過得還要凄慘。
阮玉感念他的恩情,卻沒有辦法再像對待自己的親生爺爺一樣對待他。
恭敬有加,卻無法再親厚。
席老爺子站久了,腿彎一軟,看見阮玉的動作,有些站不住,險些摔倒,幸好管家扶的及時。
他連咳了幾聲,才啞著嗓子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阮玉張了張口,第一下沒發(fā)出聲音。她輕咳了一聲,才發(fā)出聲來。
“也許以后,就不能常常來看望爺爺了,您多保重身體。”
說完,沒有人給其他人反應的機會,她轉(zhuǎn)身就走。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再晚一秒,她就忍不住要哭出來了。
其實早就習慣的生活,為什么這一刻,會這么委屈呢
在黑暗中奔跑的時候,她忍不住自嘲的想,也許是她進化了。
進化過后,思想變得更高級,于是就受不得委屈了。
席老爺子看到她離開,推開管家就要追,被管家攔了一下,一時間沒了其他反應。
等了兩秒,才怒吼一聲:“滾!都給我滾!滾了就別回來!”
席墨淡淡看他一眼,仿佛沒有察覺他極度恐慌的情緒,緩緩道:“羞辱席佳鈺的那些人,是我派去的。”
說罷,轉(zhuǎn)身追出去。
席老爺子聽到席墨的話,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怔了好一會兒,才恍惚明白。
他腿一軟,這下真的站不住了,一下摔在地上。
把管家嚇了一跳,立刻去攙扶他,但直接被老爺子推開了。
“我,我早該想到的,小玉這丫頭,怎么可能做這種事……”
席老爺子渾濁的眼珠一下泛起了濕意,眼白旁邊布滿了鮮紅的血絲。
像是一下老了十歲,暮靄沉沉,垂垂老矣。
他心底滿是悔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早就想到了,按照阮玉的性子,又怎么會這么報復席佳鈺
可他卻沒有多問一句,第一反應就是讓阮玉道歉,他想息事寧人,可是卻一直委屈著這個孩子。
“爺爺!”老爺子突然摔倒,嚇壞了席煜幾人。席煜看到阮玉跑走,想追出去,又不放心老爺子,無奈只能留下。
他跑過去要扶老爺子,被席佳鈺搶先一步,席佳鈺將老爺子扶起來。
嘴里念著:“爺爺別生氣了,是阮玉自己不識相,我們家養(yǎng)了她那么多年,她就是只白眼狼,養(yǎng)不……啊——”
被席老爺子甩了一巴掌。
“佳佳!”方婷立刻上前察看席佳鈺的情況,在聽到席墨那句話的時候,她就預感不妙。
他們都誤解了阮玉,可那個賤人卻一句話都沒有解釋。現(xiàn)在席墨來這一套,老爺子必定會覺得愧疚。
她不能讓老爺子有愧疚的心思,連忙道:“老爺子別生氣,肯定是阮玉教唆席墨幫她說謊話的。席墨好歹也是佳佳的親哥哥,怎么會做這種事”
“呵呵!”席煜冷笑一聲:“我還是她親弟弟,換我我也這么做。”
席佳鈺氣得手指顫抖:“席煜你混蛋!”
席煜不咸不淡回復:“彼此彼此。”
方婷幫腔:“煜煜,佳佳是你親姐姐,胳膊肘不能往外……”
“都給我閉嘴!”席老爺子猛地一聲吼,嚇得方婷一個哆嗦,話音戛然而止。
老爺子深深吸了幾口氣,閉上昏黃的雙眼,靠在沙發(fā)上醒神。
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以后不用來席家了。”
這話沒有主語,但誰都能聽出來這是對方婷說的。
席佳鈺急了:“爺爺,小姨也算半個席家人,她怎么就不能來了。”
席老爺子沒理她,連眼睛都沒有睜開,手里把玩著一串佛珠。
這是阮鳳萱送他的,阮鳳萱信佛,十七八歲最活潑的年紀,總是一個人背著背包去藏地取經(jīng)。
去了幾次,偶遇過活佛,請來了這串天珠。開過光的,阮鳳萱當時為他求平安,跪了三個時辰。
席老爺子撥弄著這串佛珠,一時想到已逝的阮鳳萱小時候的模樣。
扎著兩條辮子,眨著大眼睛,水靈靈又調(diào)皮,總要從他手里騙點好東西回去。
一時又想到阮玉小時候,沉默寡言,問什么都不肯說。幾乎沒有哭過,小小一個丫頭,樣貌跟她母親像了十成十,卻一點沒遺傳到她母親活潑的性子。
席老爺子閉著眼,眼眶中滾下淚水。
他嘆息一聲,對席佳鈺道:“以后方家跟我們就沒關系了,你若是不愿意,可以搬去方家。”
“爺爺!”席佳鈺急喊了一聲,席老爺子卻沒有搭理她,讓管家扶著,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老爺子您不能這樣——”方婷要追上去,卻被做慣家務,力大無窮的劉媽一把揪住。
“方女士,請你離開。”
劉媽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惡毒的神情,手上也不自覺用力,掐著方婷的手臂,抓的她嘴唇發(fā)白。
方婷啊了一聲,連滾帶爬的往外面跑。
這一瞬間,她真感覺這個下賤的保姆會揍自己一頓。
她失魂落魄的站在席家的大門外,怎么也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一步。
她原本以為,就算席老爺子不會真的對阮玉做什么,但至少也會發(fā)一通火。
好叫阮玉知道,這個家沒有她耀武耀威的資格。
可現(xiàn)在她怎么也沒有想到,這怒火竟然會燒到自己身上。還連帶著,席佳鈺都被老爺子厭惡上了。
怎么會,怎么會……
方婷一直喃喃著,直到最后被席家的保鏢趕走。
阮玉一直跑出去很遠,才撐著膝蓋站定。她跑的太急了,喘不過氣來。
一只修長的手從身后撈過來,順手將她撈在懷里,阮玉的身子隨著慣性,往后一仰,就趴在了席墨的懷里。
席墨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低頭:“讓我看看有沒有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