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夏時節(jié)的凌晨,出省的高速上一片寂靜,但下一秒青蛙野鳥咕嘎亂叫地飛起一片,平靜被驟然打破——
“前方車輛,請你馬上停車、不要傷害人質(zhì)!你有什么要求,我們可以談判!”
一輛車胎癟了倆的油罐車歪歪斜斜地蛇行過來,五輛警車咆哮著追在后頭,但由于怕貿(mào)然開槍引發(fā)爆炸傷及人質(zhì),只能徒勞喊話。
指揮中心在遠程連線里說:“老a,車上一共八名人質(zhì),務必盡最大可能解救!”
第一輛車里,坐副駕駛位的秦峰聞言愣了一下:“信息準確那油罐車駕駛室最多擠三人,綁匪就占滿了,再有八個人質(zhì)……”他頓了頓,怒道,“他們給塞油罐里了”
“油罐應該是他們專門改裝過,而且頂端人孔蓋沒關(guān),看它行駛速度,有油也沒裝到一半,人在里頭一時死不了。”駕車的年輕警員說。
——但那也意味著,油罐車安全運輸規(guī)定被這幫匪徒違反得一個不剩,稍有不慎就會起火爆炸。
秦峰拿起喊話器,又照著標準用詞喊了一遍談判,可惜字字殺氣騰騰,藏都藏不住——反正在場人都知道這伙窮兇極惡的暴匪絕無可能投降,他們從一開始劫持人質(zhì)就沒提過任何要求,此類綁架罕見,但往往更為棘手,恐怕歹徒的目的本身就是殺死人質(zhì),制造大規(guī)模輿情以煽動反社會恐怖情緒。
于是秦峰皺眉在內(nèi)部頻道說:“全體注意,一有機會立刻擊斃!不惜代價保護人質(zhì)!”
給他開車的常鵬遠終于忍不住:“日了狗,這伙‘毒蛇’里是不是有退役特種兵這么個破車都能連闖三道卡!”
“保持頻道清潔。”秦峰訓斥。
常鵬遠用嘴唇無聲地說:mmp!
追擊又進行了一會兒,高速路不設(shè)路燈,黑漆漆一片,野外是大片田野夾雜荒地,信號開始變得極差,指揮中心的信息都因此斷斷續(xù)續(xù)。
終于,大車越跑越不走直線,看著跟醉駕似的,沒兩秒鐘,踉蹌一下翻倒在了路旁,車胎還摩擦了兩個火星,讓后面的警察們心驚肉跳。
“媽的,可算給它跑沒油了!”常鵬遠一打方向盤直接漂移了出去,畫了個大圈停到那油罐車側(cè)面。
“上!”秦峰簡潔地命令,抄起沖鋒qiang率先沖了下去。
全副武裝的警察們從車上魚貫而下,駕駛室里爬出三名暴匪,其中一人手里有把改裝得都快看不出原型的步qiang,不管不顧地掃射過來,手持盾牌的特警立刻沖上前去。
“別亂開槍,小心油罐!”
“穩(wěn)住,穩(wěn)住!人質(zhì)還在車里!”
“立刻讓120出車——”
警方人數(shù)壓倒性優(yōu)勢,持槍的歹徒打空彈夾,見勢不妙,張牙舞爪沖著油罐去了,刑警們憑經(jīng)驗就猜到他想縱火,立刻一擁而上試圖堵截,而另外兩個轉(zhuǎn)身就跑。
“他們要——”警員剛吼了個開頭,就看見他們隊長秦峰已經(jīng)一道黑影沖出去了。
“一隊跟我追,其他人解救人質(zhì)!”秦峰說著,手里的微型沖鋒qiang直接推到連發(fā)檔位,對著前方逃竄的兩個犯罪嫌疑人射擊示警。
然而那兩個黑影狂風一樣沖了出去,速度快得驚人,跑的時候居然還有余力z字行進試圖躲避子彈,跟著追上來的常鵬遠又忍不住吼了一句:“操,有這能耐為啥不去跑奧運會為國爭光!”
這回秦峰沒力氣批評他不顧場合亂講無用信息,因為秦峰自己也很震驚。那兩個逃竄的匪徒體力著實可怕,他們這一隊人里不只是有經(jīng)驗老練的刑警和特警精英,還有兩個聯(lián)合行動時編過來的年輕武警,爆發(fā)力一流的那種,連他倆都沒跑贏。
年輕武警爆發(fā)力強,持久力不太能看,五分鐘后氣喘吁吁掉隊。
“老a,那倆孫子…八、八成,嗑了點什么藥……”武警吭哧吭哧,“你小心……”
漆黑的凌晨,無人的曠野,體能反常的歹徒,都夠上一期今日說法或者走近科學了,而秦峰沒有什么情緒波動,保持穩(wěn)定呼吸,依舊端著槍窮追不舍。
因為不論敵人多么古怪,任務必須完成。
他屬于爆發(fā)速度不行,但耐力驚人的那種,而且有一股子執(zhí)拗,曾經(jīng)追著搶劫犯狂奔十公里,跑到最后那劫匪跪地投降,膽汁都吐了。
不論歹徒是真的體能驚人,還是嗑了什么興奮類的藥,秦峰都有耗到底的打算,身后的同事們漸漸掉隊,又因為太黑,不敢隨意放槍,最后只剩秦峰還在追,于是他也沒什么顧及了,端起微沖就是掃射。
“老a……不安全,要不別追了——”大概信號不好,耳機里同事的聲音夾雜著咝咝啦啦的電流。
第二個彈夾打空,左邊的歹徒終于悶聲不響地倒下去了,剩下那個見狀更加瘋狂地z字跑起來,秦峰在頻道里說:“一人中彈倒地,去兩個人檢查一下!”
“……a……信號不%¥#你………&%#返回……”頻道里同事的聲音扭曲得像手機里快死機的siri。
秦峰沒有回應,這樣的犯罪分子太危險了,他無法放任其逃之夭夭,這不只是他們在追查的大型跨省犯罪團伙骨干成員,同時也個個是手上血債累累的殺人犯,誰知道逃亡途中還會干出什么。
黑夜籠罩了荒野,身后隊員們的聲音徹底被夜色吞沒,秦峰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前方逃跑的人健步如飛,還在慢慢和他拉開距離,就在秦峰惱怒地以為將要追丟的時候,那人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像是他終于從奧運長跑冠軍變回了普通人。
來不及細想其中的反常,秦峰端起槍大吼:“蹲下!舉起手!不然我要開槍了!”
——其實剛才的連發(fā)已經(jīng)打空了彈夾,狂奔時來不及換,否則秦峰會直接開槍。
前面的人果然停下了,秦峰在三米外站定,警惕地看著他,準備去摸腰上的手銬——如果能抓活口自然更好,抓活的對后續(xù)案情極有幫助。
月光被一片烏云遮蓋,所以只能大致能看出對面是個中年人,還稍微有點發(fā)福,真不知道他剛剛是怎么跑得那么快的。
中年人扶著膝蓋,喘了兩口,說:“我…不跑了……不跑了……”
見他呼吸不穩(wěn),秦峰慢慢走上前,用槍口指著他:“蹲下,手舉高,五指張開讓我看到你手里沒拿東西!”
那中年人依言慢慢蹲下,胳膊一點點抬起來。
秦峰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汗水流進眼睛都沒有動一下。
忽然,中年人表情變了,只見他抬頭笑了一下:“小同志,彈夾空了吧”
秦峰驟然一驚,下一秒那個看起來氣喘吁吁的中年人忽然暴起,一把瑞士折疊刀從他袖子里滑出來,他大吼著撲上來,爆發(fā)力強如山崩,整個人撞上秦峰。
秦峰沒有半秒放松警戒,身體條件反射直接反手拿微沖格擋,兩人你來我往就交上了手。
這中年亡命徒顯然不如年輕力壯、接受過系統(tǒng)培訓的刑警隊長,秦峰一槍托磕在他手腕上,中年人嘶吼了一聲,腕骨被打斷,刀也掉在了地上。
然而忽然間,秦峰莫名感覺到一種危機感,他翻身就地一滾,似乎是一發(fā)子彈擦著他的左肩劃過,爆出一捧血花,不知是不是腎上腺素的原因,傷口并不太疼,但秦峰感覺到陣陣涼意。
狙擊手
四野開闊,狙擊點在哪一陣冰冷到麻木的感覺籠罩了半邊身子——難道打過來的是麻醉針秦峰還沒反應過來,中年人用另一只手撿起了刀,直直從防彈衣側(cè)面插進了秦峰的身體。
刀并不帶血槽,所以秦峰條件反射地一把抓住對方持刀的手腕,使他不能把刀拔出,疼痛和危機感也刺激到了秦峰,他舉起手里的槍,發(fā)狠地砸在了對方的后腦上。
多次連續(xù)快速的擊打后,中年歹徒悶聲不響地倒了下去,秦峰也劇烈地喘息,呼吸間,他嘗到了血的味道。
他用槍支撐了一下身體,然后一股由下而上的劇痛令他站立不住,彎下腰一口血噴了出去。耳機在剛才打架的時候掉了,天太黑,也看不清掉在了哪兒。他翻滾到中年人身體背后,試圖躲避可能存在的狙擊手,然后嘗試從口袋里掏手機,但劇痛導致的四肢無力令這個簡單的動作變得無比困難。
……暗處有埋伏……要告訴隊員危險……
……陰溝翻船了……
幾分鐘后,秦峰的手指痙攣了幾下,慢慢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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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只過了很短的時間,秦峰重新睜開眼睛,他以一個極其標準的戰(zhàn)術(shù)動作翻身跳了起來,和中年男人四目相對。
漆黑的夜里,地面上刑警與犯罪分子的尸體冰釋前嫌地躺在一起,而他們本人、或者本鬼,正在對望。
時間仿佛靜止了那么一秒,秦峰看了一眼地面上“安詳”的自己,又看了一眼對面和他大眼瞪小眼的中年男人,直接撲了上去。
中年人可能想說句什么,秦峰眼皮跳了跳,直接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這時候天上一片烏云正好飄走,露出澄澈的月光,秦峰忽然看到:他和中年男人都沒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