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2 生活是隨機的(2)
2003年春天, 王衣衣在寄給蘇起的第三封信里說,她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給她寫信了, 因為sars越來越嚴(yán)重,死了很多人。在疫情得到控制之前, 爸爸不讓她出門了。她說她們家現(xiàn)在每天進(jìn)門都要把衣服換洗一遍,學(xué)校停課了, 商店關(guān)門了,街上都沒人了。她從沒見過北京那么空曠。
蘇起收到信的時候憂心忡忡, 還特意跑去山上的廟里拜菩薩, 保佑王衣衣一家不要感染。當(dāng)然, 拜菩薩十分鐘, 在山上和伙伴們瘋鬧玩了一整天。
那段時期全國上下人心惶惶,連云西小城都緊張起來。程英英她們買了一堆白醋放家里煮,聽說醋的蒸汽能殺掉sars病毒,還買了很多板藍(lán)根逼著孩子們喝下, 據(jù)說能提高免疫力殺病毒。
李援平說他們瞎胡鬧, 什么白醋和板藍(lán)根根本沒用。可疫情太恐怖,連馮秀英老師都不相信自家老公的辟謠,督促李楓然每天喝板藍(lán)根, 說反正喝了沒壞處, 還能防感冒, 再說萬一真的有用呢。
蘇起一直期待著學(xué)校停課, 但云西市并沒有人感染疫情,整座城市仍在正常運轉(zhuǎn)。只有老師在上課的時候會偶爾提一下, 跟大家講訴戰(zhàn)斗在疫情一線的醫(yī)生們的故事。
電視屏幕里那個令人恐慌緊張的疾病世界仿佛在遙遠(yuǎn)的另一端,與云西無關(guān)。
四月的下午,天朗氣清,陽光明媚。
蘇起坐在操場的看臺上,托腮望著天空飄過的云朵。在云西城外有很大很大的世界,比如北京,那么北京的初中生會看到她看到的藍(lán)天嗎
路子深哥哥很快要高考了,陳燕阿姨希望他報考省內(nèi)的大學(xué),離家近。但路子深說他要去北京或上海,去離家很遠(yuǎn)的地方。
他說,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那才是長大。
蘇起也想長大,但以前她想留在云西,每天都去看長江。可現(xiàn)在她的想法開始改變——南江巷好像有些舊了,云西好像有些小了,小到連sars都不來,他們無法參與。
想到這兒,她輕輕嘆了口氣。
“蘇起,過來打排球啊!”付茜喊她。
現(xiàn)在是體育課呢,蘇起居然沒在體育課上亂跑亂跳,這實在是稀奇。
“來了!”蘇起站起身,跳下臺階。不知怎么回事,她今天興致不高,覺得身體不太舒服,但又說不出哪里不舒服。或許是因為心情惆悵,或許是因為體育課前一口氣吃了兩根雪糕。
蘇起走到球網(wǎng)邊,發(fā)現(xiàn)女生們都在往籃球場看。
班上的男生們正在打籃球,梁水運著球,繞過防守,轉(zhuǎn)身一個起跳,籃球落進(jìn)了籃網(wǎng)。他轉(zhuǎn)過身來跟他的朋友們笑了一下,汗?jié)竦暮诎l(fā)一簇簇在額前跳動。
這家伙有什么好看的
蘇起說:“你們打不打球的”
女生們這才回過頭。
蘇起拋起排球,縱身一躍,揮手一拍,排球瀟灑地發(fā)去球網(wǎng)對面。那邊的同學(xué)抱著手接球,將球高高彈起,付茜跳起來有力一擊,球急速飛回來,一下子砸在蘇起的肚子上。
蘇起猛地坐倒在地,腹部一陣劇痛的痙攣,疼得她眼前一黑。
“對不起!”付茜嚇一跳,慌忙跑來扶她,“蘇起你沒事吧”
蘇起疼得整個肚子都在燒火,她喘氣道:“要不是你是我好朋友,我還以為你跟我有仇。”
付茜難過極了:“我不是故意的。”
蘇起揮手:“知道啦,沒事,意外意外。”
她不打了,退回一旁坐在樹蔭下休息。她稍稍緩了一會兒,可肚子里的墜脹感還沒消失。
付茜那家伙力氣還挺大。
下課鈴響。她幫老師把排球收進(jìn)竹筐,拖去體育器材室。
蘇起放好筐子,還是覺得肚子難受極了,皺著眉毛站在原地揉啊揉。
器材室門開著,梁水拖著籃球筐進(jìn)來,一見她背影,愣了一下——蘇起的校服屁股溝溝上一小片血紅色。
他第一反應(yīng)是扔下筐子轉(zhuǎn)身就走,走了一步發(fā)現(xiàn)不對,又回身看她,想說什么說不出來,又要走,又沒走,往復(fù)幾下,他煩躁極了,終于叫:“蘇七七!”
蘇起被他嚇一跳,回過身:“干嘛”
梁水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么組織語言。
蘇起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梁水憋了一會兒,臉都紅了,抓狂地?fù)狭藫项^發(fā),急速道:“你褲子上有東西。”
蘇起回頭看,跟狗咬自己尾巴似的轉(zhuǎn)了一圈,什么都沒看到:“什么東西啊”
梁水火了:“什么東西你自己不知道”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蘇起莫名其妙,“到底是什么呀”
正說著,器材室的門被推開,別班的同學(xué)來還排球。
梁水突然一大步上前,抓住蘇起的肩膀,將她扭過身來,推到墻邊緊緊摁在墻上。
蘇起猛地被他罩在墻邊,條件反射要推他,掙扎兩下推不動,壓低聲音:“你干嘛——”
還球的人偷偷打量,梁水回頭,眼神很兇:“看什么看!”
那人立刻扔下球筐跑了。
蘇起把他推開:“你到底干嘛”
“你褲子——”梁水一張臉通紅,別過臉去,“紅的!”
蘇起一愣,陡然明白過來,嚇了一驚。不知所措之際,器材室的門又被推開,他們班體育委員拖著跳繩筐子進(jìn)來了。
蘇起背身貼墻站好,體育委員看見梁水,還打了招呼,說:“回教室嗎”
蘇起目光求救地看梁水——別走!
梁水沒看她,但跟體育委員說:“我等會兒,你先走吧。”
體育委員便先走了。
蘇起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剛才她只以為是被排球打了,現(xiàn)在曉得是怎么回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覺得內(nèi)褲里越來越濕稠。
“水砸——”蘇起臉皺成一團(tuán),扭過身去,“你看是不是又多了”
梁水眼睛瞪圓了一瞬,別過眼睛去,不肯看。
蘇起以為他沒看見,急道:“你看呀!”
梁水別著腦袋,炸了:“我不看!”
“怎么辦呀我怎么回教室啊”蘇起正說著,器材室的門再度被推開,剛上完體育課,正是還器材的高峰期。
門推的一瞬,蘇起還沒反應(yīng)過來。梁水迅速轉(zhuǎn)身,一把摁住門沿,一手拉過對方手中的球筐把筐子扯進(jìn)來,門推關(guān)上,上了鎖。
這下只剩他倆了。
蘇起臉上紅一片白一片,哀聲:“完蛋了。”
梁水扭頭看她,不客氣道:“你是豬嗎來——來,這個,你不知道嗎”
蘇起也急了:“它第一次來,我怎么知道啊!”
“第一次”梁水好奇了一秒,嫌棄道,“你發(fā)育真慢。”
蘇起簡直想敲爆他腦殼:“我比班上的女生都小一兩歲,我不慢!”
她氣道:“我肚子疼死啦,你要這個時候跟我吵架嗎”
梁水梗了一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說:“你說你,怎么這種好事次次找上我能不能讓李凡跟路造也分擔(dān)點兒”話這么說,卻忽然一抬手把自己的校服t恤脫了下來扔給她,蘇起慌亂接住,衣服還有些濕,畢竟才上完體育課。
蘇起說:“一股汗臭味。”
“你還嫌棄”梁水眉毛差點兒飛上天,上前去搶,“還回來!”
蘇起趕緊把t恤系在腰上遮屁股。他一步上前逼近她作勢要搶衣服,手不經(jīng)意攬住了她的腰。少年光露的胸膛抵在她眼前,男孩子的皮膚居然也很細(xì)膩,從胸膛到腰桿都瘦瘦的,肌膚上還沾著汗珠,有一股蓬勃的青春的氣息。
蘇起愣了愣,不知為何,一瞬覺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樣。
梁水一低頭,也覺得兩人挨太近了。她的臉就杵在他下巴前,粉紅撲撲的,睫毛很長,撲眨撲眨,他也有些不自在,立刻后退一步,轉(zhuǎn)過身去,說:“我走了。”
蘇起見他光著上身,只穿了條長運動褲,小聲:“校規(guī)不準(zhǔn)光著……”
梁水已走到門邊,回頭瞟她一眼:“那你把衣服還給我。”說著,拉開門走了。
蘇起腰間系著他的t恤,回教室找女同學(xué)借了衛(wèi)生巾,又拿衛(wèi)生紙把褲子上的血擦了好多遍,總算擦干了點才回教室。
她上課遲到了,但林聲幫她跟老師說了,老師沒為難她。她進(jìn)教室坐下,發(fā)現(xiàn)梁水的座位是空的,便在草稿紙上寫“梁水呢”,杵了杵付茜的胳膊。
“他沒穿上衣,被罰跑圈去了。”付茜寫完,又加了一行,“15圈。”
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