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1 拯救失足少年(1)
蘇起記得很清楚, 好像就是從那時候起,梁水變壞了。
他不再跟他們一起上下學, 他有了一群新朋友——初二初三的都有,全是蘇起眼中不入流的壞學生。
他們課后混在一起, 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去烏煙瘴氣的桌球廳里打桌球, 聽說偶爾還有“幫派斗爭”。
梁水脾氣變得更差了,他對路子灝李楓然, 對蘇起林聲都很不客氣。他不再跟他們一起玩, 也避免和他們有交集。
蘇起去找他, 他會很不耐煩地兇她。
康提依然和胡駿在一起, 沒有分手。康提很清楚,兒子是在向她示威。但她任他由他,以為他發(fā)泄一陣就好了。可有天梁水回家看見胡駿在,終于爆發(fā)了。他把胡駿買的東西——柚子、蘋果、草莓、堅果——全扔出門, 砸在巷子的水泥地上:“滾!”
康提試圖跟梁水溝通, 但溝通失敗,變成爭吵,最后動了手。梁水不知說了什么傷腦筋的話, 氣得康提抓了根棍子打他。
梁水已經(jīng)長得比康提高很多了, 卻還跟小時候那樣不還手也不跑, 就那么犟在原地給她打。
他這死犟的樣子叫康提更是怒極攻心, 打得更狠,聲音招來了鄰居。
眾人紛紛勸架。陳燕叫道:“你是要把人打死呀就這么一個崽, 剛有點兒出息,打出問題了我看你后不后悔”
康提本就心疼,陳燕一攔,就只做做樣子了,可梁水骨頭硬得很,冷道:“打死了更好,我今天死了明天那個男的搬進來,你就開心了!”
陳燕:“你這孩子,何苦招打呀你!”
康提氣得要命,一棍子砸在梁水肩膀上悶聲響,梁水疼得面色慘白。
康提還要打,陳燕死命攔著:“打不得了,再打真要出事了!童言無忌狗子放屁,他一個破小孩說的話你跟他計較什么呀自己兒子,你干嘛跟他過不去啊”
“我跟他過不去是他跟我過不去!”康提忽然停住,沖著陳燕,滿心酸楚無處講,“我上輩子是欠了他們梁家的我是挖他們梁家祖墳了!老子老子不成器,兒子兒子不安生。我是不是賣給你們梁家了啊”康提指著梁水,紅著眼道,“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我是不是不能有我的生活了我是不是把命賣給你了”
“我爸爸還會回來的!”梁水突然沖她吼道。
少年眼圈紅了,嘴唇直抖,他憤怒而絕望地盯著她,一如當初那個在這房子里哭著叫著要去找爸爸的小孩。
康提怔了一道,半刻后,下了狠心一字一句說:“我早就跟他離婚了,他不會回來了。不管他在電話里跟你承諾過什么,我不會跟他復婚!你沒有爸爸了!早就沒爸爸了!”
梁水呼吸急促起來,單薄的肩膀劇烈顫抖著,淚珠在眼眶里滾了又滾,但他死死忍著不肯掉眼淚,像是最后一個士兵堅守著他的陣地,倔強道:“我不管,反正那個男的不準進我家。”
康提幾乎崩潰,問:“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過的是什么日子你只想要你爸爸回來,你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要他回來”
“那你當初生我的時候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梁水忽問。
康提一愣。
梁水張了張口,兩行清淚滑下來,他輕聲說:“你們生我的時候,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活”
在場的大人們?nèi)珖樀媚樕兞恕?
程英英上前一把將梁水拉到懷里摟住,趕緊拍他的肩膀安撫:“你這傻孩子說的什么話呀!”
梁水腦袋一低,壓在她肩頭,眼淚瘋狂涌出。
康提被嚇得不輕,手一松,棍子掉在地上。她后退幾步癱坐在沙發(fā)上,忽然拿雙手捂住了眼。
自那之后,胡駿再也沒出現(xiàn)在南江巷。
康提也再沒跟梁水提過胡駿。但她一天不跟梁水說他們分手了,梁水一天不跟她講話。
康提曾聯(lián)系梁霄,讓他跟梁水做疏通工作,但梁霄不肯管這件事,也拒絕了梁水想去投奔他的請求。
康提不敢把梁水管太嚴,怕他生氣怕他不高興,可她不知道她的放縱在梁水眼里是放棄——她不管他了,懶得管他了。
梁水仿佛被父母同時拋棄,越來越頻繁和那些混混們攪在一起。
康提擔心得不行,只好找蘇起,讓她在學校里盯著點兒:“我知道他心里難受,他要是跟人玩玩鬧鬧就算了,總得發(fā)泄是不是我也不管著他。但千萬不能打群架,這個年紀的孩子下手沒輕沒重的,我怕他出事。”
蘇起表示會盯著梁水的,又問:“提提阿姨,你真的那么喜歡胡叔叔嗎”
康提苦澀地笑了一下。
“比喜歡水砸還喜歡”
“七七,那是不一樣的喜歡。你長大了就會知道。”
“不一樣嗎”蘇起不明白,問,“如果只能選一個,那選誰呢”
康提愣了愣,說:“這不是選擇的問題。”
“也對。如果讓我媽媽在我和落落之間選一個,我媽媽肯定也不好選。我小時候可討厭我姑媽了,她總問我媽媽,假如離婚了是選落落還是選我。真討厭。還好我媽媽不搭理她。”
康提剛要說什么,蘇起又自言自語:“但是,要是媽媽選落落不選我,我就跳江。”
康提怔住。
……
蘇起上完舞蹈課,學校里空空蕩蕩,安安靜靜,各個班級做值日的學生都回家去了。
畫室和琴房還沒下課,蘇起去操場找梁水。
體育生們在做體能訓練,沒有梁水的身影。他又跟他的“哥們兒”出去混了。
蘇起輕車熟路,先去網(wǎng)吧找一圈。
她挺害怕進網(wǎng)吧的,里頭總有奇怪的悶悶的臭味。或許因為老師說上網(wǎng)吧的都是差學生,她不由也覺得里面的男生都不懷好意。
這次,她沒找到梁水。
以前他總坐在最里面的角落,跟他的哥們兒一起打魔獸。
她不管那些男生怎么看她,就擠過去坐在他身邊,說:“水砸,我們回去吧。”
梁水煩她煩得要死,起先會叫她滾。周圍的男生就投來嬉笑的目光。
蘇起也不臉紅,很厚臉皮的樣子,眨巴眼睛,不生氣,當然也不滾。她執(zhí)著地說:“那打完這一盤就回去吧。”
梁水當然不聽她的。打完一盤,還有第二盤。
蘇起就說:“好吧,讓你多玩一盤。打完這盤,就真的回去好不好呀”
梁水把她當空氣。
她是一團碎碎念的空氣。
這團空氣對于梁水來說,沒有任何約束力。
但她是一團執(zhí)著的空氣,每天都來盯著梁水。
梁水起先被她弄得很煩,說:“你能不能滾”
蘇起就說:“我又不是輪胎,怎么滾得動”
從小一起長大,梁水很清楚她那軟磨硬泡的牛皮糖一樣的功力,知道對付她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她。
后來,他連趕她都懶得趕了。
蘇起仍執(zhí)著地粘著他,她也愿意。看到梁水只是放縱玩鬧,而不是跟人去打架什么的,她覺得挺安心的。
他沒有真的變壞,她要盯著他,不能讓他真的變成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