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青與薛豐對視一眼,二人曾在益州清茶之事上,為爭奪封書海的茶詩相持不下,聞言俱是心中一動,隱約有了些揣測,上一次,借著益州清茶,岳司州成立了清茶商會,將清茶的拍賣處置得清清楚楚,非止是將清茶賣出了一個好價錢,還借著拍賣,將清茶營銷的份量與地域劃分得明明白白,不致出現(xiàn)競相拋售的情形,保證了清茶的品牌與價格,更借商會將他們這些人攏到手心,牽著他們從益州到了亭州。
如今,司州大人已經(jīng)從昔日陸府的話事人成了正四品高官,不知又會有怎樣一番提議又是什么樣的提議,才能將鎮(zhèn)北都護府所需如此海量的財物悉數(shù)抵償
就是提問的薛瑞,也不由涌起巨大的好奇來。
岳欣然笑道“既是與清茶商會相關(guān),還是請清茶商會的會長來與諸位分說一番吧。”
清茶商會的會長
就是韓青與薛豐也不免一怔,上一次見到王登本人還是在益州拍賣清茶的時候,上一次收到王登的書信還是在暮春,提及北上亭州運糧之事,好長一段時日未見了啊。
王登不知何時站在堂中,向岳欣然與眾人團團一禮“見過司州大人,諸位同道,好久不見。”
他人瞧著黑瘦了少,風塵仆仆,但卻是十分精神“受司州大人此番重托,我便也不賣關(guān)子了。”
說著,他擊了擊掌,仆從抬著數(shù)個不大的箱籠魚貫而入。
第一個箱子打開,那是疊放著一箱色彩斑斕的皮毛,有那做天下皮草生意的大商賈咦了一聲“此為何物之毛,怎么色彩這般絢爛等等,這是以動物毛發(fā)織就的”
他情不自禁伸手一觸“輕、柔、軟、暖,好毛料”
王登哈哈一笑,直接贊道“宋東家好眼力”
眾人不由嘩然,這毛發(fā)織就的織物極類皮毛卻色彩絢爛,這樣的技藝,大魏從未見過啊
不給他們?nèi)魏巫h論的時間,第二個箱子打開,卻是滿滿一箱的潔白雕塑,光澤濕潤,十分動人,只那形制十分古怪,許多神仙模樣竟是大魏未曾見過的,待層層看下去,發(fā)現(xiàn)底下的根根象牙,才知竟是象牙所制
薛瑞已經(jīng)認出了這些東西的隱約出處,吃驚地咦了一聲。
眾人震撼之中,第三個箱子打開,西斜陽光灑入,所有人只覺得眼前一花,滿目晶然、通室生輝,在眾人情不自禁的齊聲驚嘆中,卻是一箱籠滿滿的水精器物,樣樣精美,晶瑩剔透,隨便一尊便是當世罕見的珍奇,現(xiàn)下卻是隨隨便便塞滿了一小箱
第四個箱籠打開,卻是一些從未見過的瓜果,清芬撲鼻。
第五個箱籠打開,異香登時蓋過瓜果,俱是袋中粉末狀的香料。
第六個箱籠打開 ,卻是一箱紅色寶石,璀璨奪目,懾人心魂,且無一絲雜色。
第七個箱籠打開,是一箱藍色寶石。
第八個箱籠打開,是滿滿一箱金幣。
第九樣卻是個鐵籠,內(nèi)里萎靡的兇獸看到這許多人,憤怒的咆哮,脖頸周圍濃密的毛發(fā)乍起,十分威武駭人
可是,看到這里,眾人已經(jīng)被先前的震驚麻木再沒有半分情緒波動了,所有人都牢牢盯著王登,潛意識里,所有人都知道,王登接下來要揭露的,必是個驚世駭俗的答案。
王登看向王道遠,不無得色地道“王東家,這些東西,可足夠買那五十萬石米糧了嗎”
王道遠苦笑“太夠了。”
薛瑞卻仿佛有意要刺激王登般,一反平素的謙沖“縱使俱是當世珍奇,要想買下都護府所要的所有物件,卻尚未夠。”
王登非但沒有生氣,反倒笑瞇瞇地道“若我告訴薛大當家,這些東西,不過是我用一千匹益錦換來的呢”
眾人大嘩,宋家主心神大亂“益錦再貴,不過千錢一匹,只那一匣子寶石便綽綽有余了”
這簡直是數(shù)百倍的暴利
七嘴八舌幾乎所有人都想沖到王登面前問個究竟,這樣的買賣到底是在何處做的
年歲最大的白景福失神許久,忽然起身道“王會長,你你你莫不是自西域而回”
以他經(jīng)歷的風浪,問出西域二字的時候,聲音都不免發(fā)顫。
所有人驚得有些呆住,西域自前前朝西域商道鑿空之后,多少年沒見這樣成批量的東西出現(xiàn)了因著北狄與諸族的連年戰(zhàn)亂,西域商道時斷時續(xù),偶有珍奇注入,卻直接入了世家之手,便是豪富如場中諸人,確是偶然收得幾件,可誰能一次見到如此之多除非除非王登已經(jīng)打通了西域商道
看著這些東西,排除掉所有的可能,那個不可能便是唯一的可能
韓青卻是忽然想到了當初成立清茶商會的情形,他想到了什么,不由轉(zhuǎn)頭去看岳欣然。
一個益州清茶,司州大人便能令天下茶道改天換日,如今手握整個西域商道,這位司州大人會做什么樣的決定來
只這位司州大人站在這許多西域奇珍面前淡淡笑道“鎮(zhèn)北都護府確實已經(jīng)打通了西域商道。”
氐羌之地,其主視泰吉全賴陸膺才得以奪回族地,實是與鎮(zhèn)北都護府交往極密,初春運糧賑災之時,岳欣然便密令王登借道氐羌往西,去往西域之地進行貿(mào)易。
這條通道原本是在吐谷渾與北狄相接之地,常年兇險,如今有氐羌族兵的護衛(wèi),才讓這條通道能向鎮(zhèn)北都護府打開,以王登來去的行程之順,足見氐羌給予的支持。
白景福不由顫聲道“若都護府能開放西域商道,我白氏等便是傾盡家財又何足惜”
西域商道,那是刻印在史冊上的,最偉大的一條商道,以白景福的年紀,這世上的許多買賣于他而言,多賺些少賺些,實是無關(guān)緊要,再多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親至亭州,除了為子孫謀一條新船之外,最隱秘的心思,便是想試探能否重開西域商路,讓自己的姓名以一介商賈的身份銘刻到史冊,留名汗青,就像前前朝那些隨著西域商道的商賈一般。
他沒有想到,此事竟就已經(jīng)到了眼前,如此順遂,簡直是像老天爺都在成全他。
這樣一條金燦燦的商路擺在眼前,不只白景福,作為商賈,在場誰的血沒有沸騰
岳欣然笑道“我很高興,諸位皆與鎮(zhèn)北都護府一般,認可西域這條商道的價值。”
這簡直是句正確的廢話。
甚至不必王登那一千匹益錦的驗證,只需“西域商道”四字,便已經(jīng)等同于源源不絕的黃金,否則,西域商道那樣危險,九死一生的描述與實際情況相比,都顯得太過失真,生還者萬中無一才更符合現(xiàn)實。即使如此,這條商道上的暴利卻依舊讓許多人冒著生命危險也要一試,誰會懷疑這條商道的價值
岳欣然道“但這條通道先時可是一直在北狄手中,現(xiàn)下,縱都護府放下與北狄的國仇家恨,北狄又豈會坐視都護府的貨物自由進出今歲,都護府與北狄必有一戰(zhàn)若今歲戰(zhàn)敗,一切皆休,還談什么商道”
她一指都護府開出的那張恐怖清單“諸位,這些米糧、木料、石料、皮料,皆非我鎮(zhèn)北都護府所需,乃是我鎮(zhèn)北都護府從北狄手中搶下這條商道的價格
米糧供大軍人馬果腹,皮料要變成兵士身上的甲胄,木料、石料要變成勇士手中的兵刃、抵御北狄的雄關(guān)邊軍氣勢之盛,諸君皆見,我不能令將士赤手空拳、饑腸轆轆去應敵但有軍需到位,都護大人必能馬踏龍臺、鎮(zhèn)壓北狄,將這條商道真正握在手中,至于這個價格是不是貴了全看在座諸位愿不愿買。”
說著,那張原本只是寫著諸多原材料的清單直接被黃云龍撤了下來,換成了另一張,寫滿了諸如糧草、皮甲、弓箭、徑關(guān)等如果一開始出現(xiàn)一定會把所有客商全部嚇跑的真正軍需清單。
可是,看到這些一旦觸碰、定然會被官府列入和諧清單的軍需生意,破天荒地,竟是誰也沒有被嚇倒的意思,甚至還在心中淡定盤算,恩,販皮草與販皮甲,其實差異也不大嘛;賣農(nóng)具與賣兵器,不也差不太多
一直最為冷靜的薛瑞開口道“司州大人,您直接說如何出價吧,總不能我們這些人坐在此處湊分子”
眾人不由大笑,他們這群大魏豪富若是聚到此處只為湊個分子,亦是極為好笑的場面。這陣大笑,又何嘗不是激動忐忑之余的一種放松,期盼岳欣然給一個確切的答復。
這樣巨大的利益面前,誰能保證鎮(zhèn)北都護府不會起獨吞的心思
岳欣然笑道“不瞞薛大東家,還真是湊分子。”眾人再次大笑,岳欣然道“鎮(zhèn)北都護府會將大戰(zhàn)軍需之物列一個單子,各按采買估算有價值,這條商道的干股,便按其中價值等比例進行分配,屆時年底自可有分紅等,這干股亦可在一定條件下轉(zhuǎn)賣給別的商戶。”
這許多商賈一聽,登時目瞪口呆,他們運營商鋪之時,亦有干股、分紅之說,卻是第一次見識到,原來官府還有這樣的玩法,將這樣一條商道作為一個店鋪來分干股的
那豈不是說,他們只要這一次出了錢資助大戰(zhàn)軍需,便等同于是這條商道的東家了臥槽這可不是什么糧鋪布鋪鹽鋪的東家這是西域商道的東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古往今來,哪個商賈敢說自己是西域商道的東家
一群手握巨資的豪富個個唾沫橫飛,手舞足蹈,足像一群三四歲的蒙童,薛瑞卻是勉力維持了最后一絲清醒“等等,司州大人,商鋪干股我等皆知該如何分配,分紅亦來自商鋪運營的結(jié)余可是,你這一條商道要如何分紅盈利自何而來總不能是大家各憑本事在商路上各自去掙吧那占干股多少還有何意義”
岳欣然微微一笑“如果還需要自己干活才能掙錢,當東家的意義何在自然不能是叫東家自己去跑商。”
她頓了頓道“諸位此次皆是由雍陽入亭州吧,可有人順道在沿途諸郡做買賣的”
梁風甫大聲“啊”了出來,然后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道“我在雍陽賣玉石,那林郡守還收了我三成的銀錢說這叫關(guān)稅進去亭州境內(nèi)做買賣必須要交”
場中俱是商賈,幾乎同時恍然大悟
薛瑞喃喃道“只需如雍陽一般設(shè)置關(guān)卡,入關(guān)必須交關(guān)稅西域商道自然坐收盈利”
看著那些箱籠中的水精、玉石,所有人的心臟怦怦直跳,原本以為辛辛苦苦跑西域商路掙錢已經(jīng)足夠暴利,沒有想到,這位岳司州出手這樣犀利竟叫所有股東坐收暴利
岳欣然微笑道“當然,若有東家非要自己挽了袖子去干活,我們也不會攔著。”
哄堂大笑中,下一瞬間,幾乎是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詢問“多少銀錢多少比例”
王登詳細解釋道“這需要依整體軍需與糧餉的花費而定,譬如米糧,若王東家確定做這筆買賣,便與都護府簽契,五十萬石米糧按四百錢的價格,折合二十萬兩白銀,若所需之物總共兩百萬兩,王氏出資占十分之一,四成的干股中分出十分之一,則王氏商會占這條商道四分股,每歲按利結(jié)算便可。”
王道遠不禁流露出少見的咄咄逼人“為何是四成的干股中占一成,不是十萬干股中分一成給王氏怎么是四分股,而不是一成”
王家很少吃這種虧的好嗎
韓青看了他一眼,幾乎是與白小棠、薛豐不約而同苦笑道“因為鎮(zhèn)北都護府要占六成股。”
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這位高坐堂上淡定飲茶的司州大人,他們再如何跟著坐收暴利,也比不上鎮(zhèn)北都護府,永遠獨占六成利果然,你的大東家永遠是你的大東家。
可是,看看前一個六成利的例子,那爆滿到一直加修的客棧,薛白韓三家早早收回的本,再想想西域商道開通,天下商販涌入的情形,面對眼前這六成利的霸王條款,誰敢說個不字嗎
心中都自我安慰,知足吧,這起碼是明碼標價的六成利,以往做過的大買賣,若有官府參與的,哪個不是吃干抹凈不留渣,更何況,與眼前這買賣相比,以前那些大買賣算個逑
看著那張字字恐怖的軍需單,場中已經(jīng)七嘴八舌開始討論起來了“宋東家,你不行,你家皮草買賣做得再大,但皮甲不是那么容易造的,我家鋪子里有積年老匠,可以全部調(diào)來,你若是接了這單,分其中三厘干股給我就成。”
“三厘你不過出些工匠最多一厘,不能更多了”
討論到后來,竟真的現(xiàn)場敲定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復雜組合,真的將那恐怖的軍需全部消化,分頭簽了契,然后,白景福不由對王道遠叮囑道“王東家,我等皆將身家性命投了進來,你那米糧這事關(guān)系此戰(zhàn)成敗,可務必不能掉鏈子”
王道遠
您老這還沒正式當上西域商道的東家,就操上了東家的心
結(jié)果薛瑞居然沉吟道“確是如此,米糧這般重要,王東家如何能保證如約完成若有萬一,豈非拖累所有人”
王道遠少見大怒“難道軍需之中,只有米糧可能掉鏈子你家的弓箭便不會了若兵刃少了,大戰(zhàn)便能勝了”
薛瑞略一思索,居然贊同道“王世兄言之有理,既然此事關(guān)系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我提議,一嘛,是接下此單,想入股西域商道者,必須將闔家遷來亭州;二來,立下軍令狀,若完不成,罰沒多少家資充入軍需之中;三來,需有后備方案,若是這等大戰(zhàn)關(guān)鍵的軍需,務必要有至少兩撥人來完成。”
這么苛刻的提議,場中居然沒有一個人反對,王道遠自己都沒有,悉數(shù)寫進了契約條款之中。
抬起頭來,看著這許多摩拳擦掌、滿面紅光、興奮得像第一次做買賣的同道巨擘們,王道遠只覺得恍如一夢,他想到最初自己來亭州做買賣的心情,原來昨日以為自己為這買賣要與韓白薛三家撕破臉已經(jīng)足夠瘋狂,現(xiàn)在居然還要搭上一家老小并幾乎全部家財,并且自己居然甘之如飴,十分榮幸,萬分期盼
王道遠不由苦笑,拱手道“司州大人智計近鬼神,我等心服口服。”
岳欣然卻是起身,鄭重道“都護府必不負各位所望,馬踏龍臺,護持商道”,,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 ,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請加qq群647377658群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