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云龍幽幽道“呵,原來先生會說我們魏人的話啊,先時我還在先生面前賣弄疏勒語,叫先生笑話了啊。”
罕斥奴哪里有半分被諷刺之后的面紅,他抱臂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臉不憤地看著岳欣然“先時你們那什么益州佳釀,給我來一壺不,來一壇”
聞得到,喝不到,偏偏陸膺犒賞大軍,所有兵士俱是當場一飲而盡,壓根兒沒有給他坑蒙拐騙的操作留下半點空間,簡直讓罕斥奴急得跳腳。現(xiàn)在反正已經露了馬腳,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別說什么世外高人,就是亭州城中的無賴地痞,十個里有九個都不如他的臉皮厚,實在是叫眾人生不起半分景仰之心。
岳欣然卻是笑道“先生于都護府臂助良多,不過一些酒水,何足惜哉只是,我們尚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罕斥奴哈喇子都流下來了,聽到岳欣然的問題,卻是吸了吸口水,咽了咽才冷笑道“你不是能猜會算么”
岳欣然笑了笑,她看出來了,罕斥奴面目損毀一身是傷,又流落大漠這許多年,過得極不容易,只怕他生平際遇說出來,必會是一段極傷心的往事,措辭偏狹多有冒犯岳欣然也并不介懷,關于對方的身份,她心中雖有幾個揣測,但對方既然不愿意再提,又何必非要揭穿
“既然先生不肯透露,您與胡人為伍,我眼中亦無太多華夷之別,便稱您為胡先生罷。黃都官,明日給胡先生送十壇酒水過去吧。”
罕斥奴雙目放光,然后他起身一拍屁股“說好了十壇,你要敢偷一滴,我定跑到你們都官衙門門口去撒尿”
說著,這新出爐的胡先生不管滿場對他粗鄙的震愕,大搖大擺就出門去了。
黃云龍頭痛地扶住腦門,這哪里是什么先生這分明是個祖宗
宿耕星哼哼道“就這樣的人,也配稱先生”
大衍卻是頌了聲佛號,隨即誠懇地道“宿先生沒聽到么,岳娘子稱他作胡先生簡直再妥貼也沒有的,胡亂鬧事的先生、糊里糊涂的先生、胡說八道的先生,豈非極是妥帖”
出家人促狹才最致命,眾人不禁哈哈大笑,終是將心中對于那古里古怪的胡先生的一點芥蒂徹底拋了開去。
天色終是漸漸變亮,這晨光的最后時刻,陸膺宣布了眼前鎮(zhèn)北都護府諸人身上司職,向意晚與大衍、話嘮等隨陸膺北上,尤以大衍身上職司最重,鐵礦探查分明、制定開礦計劃,全落在他身上。此外,陸膺除了北上練兵,更要決定徑關重建之事,徑關新址一定,則軍營便定,新的都護府之地便也跟著定了下來,實是事關重大。
亭州城這頭,除了黃云龍這都官上下繼續(xù)護守之外,守城由劉靖宇來,他原先就是亭州的邊軍從事,素質能力俱無二話,守城自然無礙。再者,大軍北上,防線北移之后,亭州城原本作為軍事前線要沖的角色便淡了許多,更多要擔當后方第二道防線的托底之功,軍中亦需一個老成之人來主持。至于司州衙門這段時日的內務,包括大軍北上之后,持續(xù)的大批量糧草籌集等,有岳欣然在,自然無需旁人再多置喙。
石頭則需與姬瀾滄出發(fā)向魏京,經北狄間子這番搗亂之后,越加顯出鎮(zhèn)北都護府與魏京關系的重要,這種重要不是說需要魏京給予多么大的支持,足夠的信任、不胡亂插手就已經是最大的支持,及時向景耀帝傳達鎮(zhèn)北都護府的忠誠,務必不要在與北狄日漸緊張的對峙之中再增添任何變數(shù),不只是重要之事,更成了當務之急,由姬瀾滄往魏京,再妥當不過。
諸事議定,眾人道別,陸老夫人亦攜著家中婦孺來送陸膺,陸膺拜別母親與嫂嫂,最后只定定看著岳欣然“都辛苦你了。”
邊軍號角吹起,他才不舍地放開她的手,騎上夜雪,頭也不敢回地朝營中而去。
隨著這聲號角,在這一天的清晨,阿母送走了兒郎,娘子送走了夫君,兒女拜別了夫君,看著他們穿著鎧甲、握著武器,出了北門,遠遠而去;情不自禁地回首,城外送別的身影已經漸漸模糊不見,抹了一把眼睛,看向天色蒼茫的遙遠北方,思及身后親人,哪怕是為了再見之日,哪怕是為了叫他們能繼續(xù)過著太平的生活,腳下每一步也突然生出了新的勇氣,茫茫大漠,前方未知的命運也再沒有那般叫人畏懼。
重新坐在桌案之前,明明府中只是少了一個人,還多了這許多家人,岳欣然卻偏偏覺得仿佛周遭都空了下來,無端生出一點寂寥。
不過,執(zhí)掌一地的司州大人,注定是沒有多少功夫傷春悲秋,兒女情長的。
黃云龍很快來報“司州大人,門外,薛、白、韓、王聯(lián)合城中近百號商隊,前來拜見。”
岳欣然精神一振,起身笑道“終于來了,走,咱們會會亭州城這些財神爺去”
這些商賈,不論富甲一國,還是在一道上有旁人難企及的專長之人,在看過十萬邊軍拔營北上的氣勢之后,心中那桿秤的反復權衡,終于塵埃落定。,,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 ,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請加qq群647377658群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