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守寡失敗以后作者櫻筍時晉江
數(shù)日前, 北域草原,哈爾達(dá)貢群山。
正值盛夏之時, 森林、草甸間俱是花朵爛漫,奔涌溪流途經(jīng)山間,天際一望無涯,高高聳立的龍臺山最高處卻依舊白雪皚皚, 與山腰下成群的白羊如云交互映照。
草原的盛夏,一寸光陰一寸金, 轉(zhuǎn)瞬即逝,須要讓牲畜補上膘, 對草原而言, 寒涼的秋季伴隨而來的便是鵝毛大雪, 必須爭分奪秒;山腰之下乃是夏牧場的黃金之地,鮮草肥美又涼爽平坦,每寸草地都會被放牧人碾過,更低洼之處, 打著赤膊、汗水浸透的牧民伐草曬干, 以應(yīng)對嚴(yán)酷寒冬。
龍臺山腰之中, 連綿營帳皆綴金頂, 正陽之下,金光奪目, 五彩經(jīng)幡飄揚其上, 北狄可汗赤那顏將茫茫草原上的一切盡納入眼中。
他年輕的時候, 繁華的狄宮修建在中原腹地, 絲緙連營、寶石為綴,耀若星月的牛油燈徹夜不息,彼時,他也跟著那些中原的世族子弟誦讀詩書,聽那些博學(xué)鴻儒教導(dǎo)經(jīng)史,中原的大詩人常愛說民生疾苦百姓多艱
自北上之后,赤那顏常想,那一定是因為那些詩人沒有到過大漠,沒有聽過他們大漠的長歌。中原百姓再如何艱辛,他們水土豐美、四時宜人,終歸是有一處耕作之地,寒冬臘月,終歸是能有遮蔽的屋檐、勉強充饑的糧食。
他們草原的牧羊人,四季均需逐天時遷徙,春秋極短,盛夏酷烈,嚴(yán)冬極寒,衣物吃食俱賴牲畜,若遇天災(zāi),中原還有糧食可賑濟(jì),可茫茫大漠,牧民唯有跪下祈禱天神庇佑。中原人皆道人生七十古來稀,可在大漠之上,年過五旬便可尊為部落長者。
三百年前,先祖站在此地,俯視著這一切,是不是有著與他一般的慨嘆,才立志揮鞭南下
年近六旬的赤那顏,胡須辮發(fā)盡染霜色,身形都有些佝僂,可他的身后,無數(shù)王帳勇士侍立,卻沒有一人敢出聲打擾可汗沉思。忽然,山腳傳來密集的蹄聲,只見山腳一騎徑直而來,在這陡峭的龍臺山壁道上,竟如覆平地般輕盈而上,一路哨卡盡皆放行三百年來,龍臺山慣例是沒有護(hù)衛(wèi)的,所有哨卡俱是今歲才添,能在龍臺山以這樣的速度奔行的,只有王帳親衛(wèi)座下疏勒天馬。
來人奔至王帳前百步便滾落下馬,五體投地行了大禮,他身后的疏勒天馬只是微微見汗打了個噴鼻,神駿是其一,更因騎手騎術(shù)精湛,于壁道之上亦知如何令天馬更快地奔行,此為其二。
來人將懷中薄薄的羊皮卷呈予赤那顏身前,自有王帳勇士奉上金盤,盤中所盛為秘制的龍臺泉水,清澈見底,羊皮卷在泉水中一浸,立時顯露出彎彎曲曲的北狄文字。
赤那顏略一掃視,面上難辨喜怒,只吩咐道“起龍?zhí)柫T。”
悠長的龍?zhí)栱懕椴菰@號聲,與戰(zhàn)場之上響起的牛號全不相同,它低沉悠長、格外雄渾,它響起之時,仿佛不是在大漠吹起,而是在人心中回蕩。
不過幾息之間,幾位王子便悉數(shù)抵達(dá)到王帳按北狄可汗定下的軍律,即使是王子,聽到龍?zhí)栂嗾伲⒅畠?nèi)未曾抵達(dá),一樣軍法處置,更不要說麾下其余大將。
二王子拖勿亞率先問道“父汗召我等前來,有什么要事么”
四王子忽楚道“父汗,我方才見秘探上山,可是有什么新的消息”
北狄可汗盤膝坐在白狼皮上,一語不發(fā),三王子闡于心中一動,撫胸一禮道“父汗,自阿孛都日投了大魏之后,草原上已經(jīng)起了風(fēng)聲,龍臺山的天馬被魏人騎著,西邊的牧民跟著魏人來過龍臺山,現(xiàn)在竟主動向魏人納貢以求庇估”
拖勿亞聞言不由皺眉道“闡于你何必長魏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那群馬匪不過趁著我們出兵大魏,才聯(lián)合大漠上那些偷偷摸摸的老鼠借機偷襲摸上了龍臺山,如今父汗在這里,你看他們有誰敢來犯”
闡于沒有和拖勿亞辯駁,只是靜靜看著北狄可汗“父汗,強壯的幼狼就是在吃奶的時候也能看得出兇悍,阿孛都日在草原之日便已不凡;頭狼都知道要咬死窩中強壯的兇崽,更何況現(xiàn)在阿孛都日成為鎮(zhèn)北都護(hù),床榻之旁,怎么能允許血仇之?dāng)嘲菜?
四王子忽楚也不由出聲道“三哥,你也是不是太謹(jǐn)慎,我聽說,魏人正同梁人交戰(zhàn),大魏的皇帝可沒有給阿孛都日一兵一卒,他一沒有糧草,二沒有人手不值得三哥你這般一直惦念吧”
忽楚忽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然后,他忍不住笑道“三哥你難道還在記恨上次敗在阿孛都日手中之事你放心吧,以他如今能耐,想守住亭州還差得遠(yuǎn)呢,父汗要收拾他,不過只是舉手之勞”
如今北狄可汗年勢已高,膝下幾個成年兒子之間,便不免關(guān)系微妙;拖勿亞與忽楚俱是母族顯貴,忽楚是左賢王的親外甥,拖勿亞卻是右勇王的侄外孫,只可惜,右勇王年勢已高,先一步亡故,當(dāng)日,北狄可汗甚至還許阿孛都日以右勇王之位,足令拖勿亞風(fēng)聲鶴唳他自然是希望由自己的表舅父來繼任右勇王,卻偏偏帳中并不消停,倒叫可汗不動聲色削了好幾員大將,拖勿亞不免有些焦頭爛額,連帶對闡于也警覺起來,誰讓他們?nèi)酥校U于素來最得父汗青睞
聽聞忽楚的話,闡于不免神情一淡,當(dāng)日敗于阿孛都日確是他生平少有的奇恥大辱,王帳之內(nèi),只論功勛,可不說出身。
拖勿亞亦是靈光一閃,調(diào)侃道“闡于,上次草原會盟,你是不是看中那土谷渾的明珠了哈哈,你是我北狄的王子,身份尊貴,如果想要,給你當(dāng)個側(cè)妻也無不可,你也不必急于一時去爭那勇士的頭銜吧”
他不提此事便罷,此時一提,闡于面色更是倏然難看,但他只口氣淡淡道“二哥說笑了,我們大漠兒郎,何患無妻我不過是就事論事,不涉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