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次日,國公夫人便已經(jīng)安排探視五公子之事。
似國公府這樣的門第,只要五公子所涉的案件不是什么十惡不赦如密謀造反之類的事情中,見上一面還是不難的。
加之頭一日,那位曾副使暗示當夜無事的話,還是令國公府上下吃了一劑定心丸,憂心之余,女人們便開始瑣碎地操心起五公子在獄中的起居飲食來。
畢竟,那是錦衣玉食的國公府公子,一朝下獄,縱使未定罪時,廷尉署不敢輕易慢待了他,卻定然是與府中的一應待遇有差異的。
想到這里,沈氏又不禁有些悔意:若是當初聽了六弟妹的勸,興許五弟壓根兒不會有這場牢獄之災。哎,那會兒六弟妹剛?cè)腴T誰又能知道她的話可不可信呢。
廷尉署那種地方,國公府現(xiàn)在只有女主人們,自然是不好親自去拋頭露面的,國公夫人安排了得力的部曲前往。
臨行前,國公夫人特特問了岳欣然:“阿岳,可還有要吩咐的”
岳欣然一直沉默,直到此時才慎重地道:“多向五公子問清楚進了廷尉署之后的事,不可多論先前他那場密談,另,請務必叮囑他,不論發(fā)生什么事,不論聽到什么消息,一定要冷靜堅強,多想想家中妻兒,保護好他自己,切切,切切!”
梁氏在一旁連連點頭:“是極!是極!”
部曲出發(fā)去了廷尉署,府中女人聚在一處,雖看起來亦如平時般談笑言說,可心中皆是惴惴。
梁氏忍不住低聲道:“只盼夫君此番能順遂平安……”
一時間廳堂里猛然靜寂下來,各人怔怔,思索著自家那個人。
家里四個男人在邊關,敵國入侵,生死不明,留下看家的這一個,忽忽又被投進了廷尉署,再沒有比這更叫人提心吊膽、無著無落的時刻了。
萬一……想到那個萬一,誰不想放聲大哭一場,可武將之家,哭乃是最不吉利之事,消息未明,便還有最后一絲希望,不過在阿家妯娌面前強自撐著罷了。索性在這家里,誰也不是孤伶伶一個受這樣的煎熬,好歹有個扶持的,才能咬牙撐到現(xiàn)在沒崩潰。
苗氏卻神情模糊,看不分明,這樣的極度焦灼與恐懼她也有過,可她沒盼來轉(zhuǎn)機,等來的只有天塌地陷無盡深淵,此刻的氛圍,仿佛又將她拖回了那一刻,被命數(shù)扼住喉嚨,幾乎喘不過氣來。
國公府是有家規(guī)的,三十無子方可納妾。于武將世家來說,這樣的規(guī)矩直是不可思議,天天提著腦袋在戰(zhàn)場,朝不保夕,沒留后便身故,乃是大不孝。可是,國公府偏偏有這樣的規(guī)矩,六位公子,沒有一位有妾室。
若是嫁到這樣的人家,翁婆和氣,妯娌大度,再加上夫君英武,年輕有為,還對你一心一意,有著這樣整肅的門風……恐怕是天下每個閨閣夢寐以求。可如果,這種福氣是要用這樣的恐懼來換呢前一刻花前月下柔情蜜意,下一刻便馬革裹尸撕心裂肺……
可苗氏想到記憶里那張越來越模糊的面容,越是甘甜便越是苦澀,神情更是晦澀難辨。
只有國公夫人垂目端坐上方,好似一尊泥偶塑像,沒有焦慮,亦不見任何情緒,又或者,像這樣聽天由命的時刻,她已經(jīng)經(jīng)歷得太多,哭瞎了雙目,才能不見焦灼。
這樣一屋子女人,還有先前所見的國公府那些部曲,岳欣然心中默然。
國公夫人淡淡道:“你們年輕人,想必都餓了,傳膳,便都在我這里湊合著吃一些吧。”
幾個兒媳婦連忙招呼下人傳菜、服侍阿家,打破了方才那寂靜的氛圍,好似終于找了些事情做,終于叫那顆吊在半空的心一時撇開不必再想。
論理,岳欣然輩分最小,又是剛剛嫁進來的,該是她最辛勞,站著伺候才是,可是,這些忙碌起來的嫂嫂們,誰也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岳欣然默默坐下端起碗筷。
這頓飯,除了岳欣然,大概是誰也沒能吃好,個個都有些魂不守舍食不知味。
去廷尉署的部曲很快來回話,所有人這才忽地振奮起來。
“夫君如何!”“五弟怎么樣!廷尉署那起子不敢慢待他吧!”“昨日那副使吞吞吐吐,五弟怎么說的”
無數(shù)問題想問,好歹是大家夫人,阿家在此,且輪不到她們開口。
國公夫人自然一一問到。
部曲神情輕松,猶帶笑容:“五公子單獨居了一處,雖不能同府里相比,確也是不錯了,瞧著公子精神倒是不錯的。不過……”
他猶豫地看了岳欣然一眼。
岳欣然心頭一跳:“廷尉署可有查問于他他可有說了什么”
部曲疑惑地道:“五公子也感困惑,廷尉署竟絲毫未曾審問公子,公子說,他本約了杜三郎去‘潭楓寺’賞景,當場便被廷尉署請了去,五公子不敢相抗,只得跟著他們回了廷尉署,將他好生安置,沒人問話,更沒人為難公子。在下今日探訪公子,亦無任何人阻攔。”
國公府上下俱大大松了一口氣,露出笑容來。
岳欣然卻心中猛地一沉,面上卻沒有流露:“你們未曾提及五公子想打探消息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