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待四娘子被喂了水，喘勻了氣，岳夫人才定下心神。
她深吸了口氣緩緩道：“你們小孩子家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不知上哪里聽了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外邊的大事豈是你們能知的先前那些事情的經(jīng)過我已經(jīng)都知道了，”然后她深深看了岳欣然一眼，臉上猶掛上了些些笑容：：“看來這后宅是得好好整治了，沒得亂了你們小孩子的心。”
四娘子得意地看向岳欣然：還是阿母厲害，前朝大事，岳欣然怎么會知道！現(xiàn)在她自身難保！看她還怎么保得下那老貨！
這種赤.裸裸的威脅，岳欣然只微微一笑轉(zhuǎn)而說起另一件事來：“今年真是難得的好年景，風(fēng)調(diào)雨順作物豐收……只不知為何，廚房送來的賬冊上，糧食價目不降反漲。”
宋嬤嬤心中一跳，難道這三娘子要以此事為引子來撕擄那她可就打算了算盤！夫人在銀錢采買上管束嚴(yán)厲，那賬冊是絕計不會有誤的。
宋嬤嬤只上前半步，躬身道：“好叫三娘子曉得，我們岳府采買的乃是魏京最大的糧鋪里頭的，若是不信，三娘子可自派了人去打探，今年確是這個價兒。”
岳夫人只淡淡含笑，仿佛看著小輩胡鬧的長輩。
岳欣然點頭：“叔母治家有方，我自無疑問。秋收之日，糧價卻不降反漲，必是市面上的糧食不增反減才會這般……若非北狄扣邊，糧草先行，我實不知誰還敢在京畿重地有這樣大的手筆，叔母你說是不是”
宋嬤嬤和四娘子猶自云里霧里，他們說著后宅的米糧與北狄扣邊有這般聯(lián)系嗎
岳夫人卻已經(jīng)面色發(fā)白心跳失速，厲聲對宋嬤嬤道：“快！去前院看看使君可曾送客完畢！請、請、請使君速來！”
自魏吳等國將狄人逐出中原已經(jīng)近三十余載，北狄如何甘心從未放棄過卷土南下之意。上一輪北狄扣邊乃是二十年前，岳夫人尚年輕，嫁入岳府還沒多久，可她依稀知道那一戰(zhàn)的后果，邊關(guān)狼煙滾滾，京中隨后也是人頭滾滾，多少腥風(fēng)血雨，多少著姓消失，若這一次北狄再次扣邊，成國公又帶了世子正好在邊關(guān)，岳夫人不敢再想下去。
宋嬤嬤不敢耽擱，不顧老胳膊老腿，一溜煙跑了出去。
四娘子惶恐看向自己娘親，又驚懼地看向岳欣然，難道，難道自己的親事真要出什么變故
岳峭踏進(jìn)來時，身上猶自穿著見客的大衣衫，頭上的進(jìn)賢冠都未及摘下，皺著眉頭，神情冷然不悅，顯是宋嬤嬤已然回稟過，他鋒利視線直直落在岳欣然身上。
岳欣然只作不知，行禮問安。
岳夫人、四娘子自然也要行禮相見，四娘子看到衣冠整肅、氣勢威嚴(yán)的父親，心中既是安定又帶委屈：“阿父！”
不必她開口告狀，岳峭已經(jīng)開口斥道：“些許風(fēng)吹草動你們著急忙慌的是什么樣子！后宅深閨，貞靜為要！妄議軍國大事，成何體統(tǒng)！在衙上，妄議朝事皆是杖責(zé)三十絕不輕饒！且都好生給我在后宅待著，閉門思過！”
岳夫人登時心中大定，使君還能心思訓(xùn)誡，那定是沒有收到什么出兵的消息，全是那岳欣然胡說了！
岳欣然只微微一笑：“叔父教訓(xùn)得是。”
四娘子輕哼了一聲，雖然父母在此，不敢太過放肆，可已經(jīng)在想著怎么樣捏死這個敢亂造謠、差點嚇壞她和阿母的姐姐了。
岳峭此時才坐了下來，宋嬤嬤急不顛兒地奉上茶盞，岳夫人已經(jīng)決意要好好收拾遂初院，岳欣然才不緊不慢開口道：“糧價之事若叔父不肯輕信……北狄已平靜多年，這次猛然來襲，戰(zhàn)事必定不小。
再如何遮掩消息，可如士卒征發(fā)糧草運(yùn)送之事卻是必不可少，定會有蛛絲馬跡。叔父今日早早回來宴客，想必散朝必早，不知朝會之后，五兵、度支、左民這些相關(guān)職司的官員可有一并離宮”
岳峭手中茶盞“啪”地一聲在地上摔了成幾瓣，茶水打濕紗袍長靴，岳夫人與四娘子唬了好大一跳，驚看岳峭，可他哪里顧得上解釋，面上一副見了鬼的震驚神情。
如今回想，晨間散朝，五兵、度支、左民幾位尚書大人也就罷了，他們之下的幾位通事郎竟一個都未見著！那同在長平坊中、答應(yīng)一并宴飲的宋使君也臨時令下人來致歉告罪，道是臨時有了差使難以列席……這位宋使君正是在掌管錢糧的度支部中！
今日朝會確是匆匆結(jié)束，莫不是當(dāng)真被這女后生蒙中了……朝中當(dāng)真發(fā)生了什么大事、至尊特意早早散朝留下幾位大人單獨商議不成！可分明朝中沒有絲毫明發(fā)消息……這一介內(nèi)宅女娘又是如何得知的！
岳峭視線驚疑難定，岳欣然卻始終含笑自若。
岳峭不由想到了另一張神情同樣淡然的面孔，只言片語推決軍機(jī)大事，輕描淡寫于廟堂翻云覆雨，那樣神鬼莫測的手段他亦是見識過的，見識過許多許多次……他岳峭辦不到，可這世上確是有人能辦到的。眼前雖是一介女流，卻是那人唯一的血脈！
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扔下的是怎樣一道巨雷，岳欣然依舊不緊不慢地道：“此戰(zhàn)來得蹊蹺，應(yīng)得倉促，必定不會順?biāo)欤⒈匾俅纬霰Y馳援，若定國公前往便罷了，若是安國公前往……”
岳峭下意識追問：“那該如何”
岳欣然滿含深意地道：“那這門親事……叔父叔母確要重新做打算了。”
言下之意，若是安國公馳援……那便是成國公及其世子兇多吉少！且不說四娘子的終身幸福，結(jié)親乃是結(jié)兩姓之好，若是成國公陷了進(jìn)去，焉知不會連累岳府！這門親事自然是要重新思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