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這名蒙面的金丹修士, 晁有錢抹了一把腦門的冷汗。
正在這時,賬房先生披著夜色從外面進來,看著空蕩蕩的寶室, 面色變得極為不悅:“掌柜的, 那套礦石已經(jīng)有人訂下了, 怎么能賣給別人”
尺離交付的訂金, 由他親手謄寫入庫。
這套礦石明明已經(jīng)是尺離的了,只能收集到五行靈石, 就要交給尺離手上,轉(zhuǎn)賣給別人,一旦泄露消息,豈不是在自己毀了拍賣會的名聲
賬房先生身為二當(dāng)家, 在拍賣行待了幾十年,對拍賣行的感情一點不比晁有錢少,看不下去這種行徑。
聽到他的話, 晁有錢卻皺眉了, 加重語氣道:“那位, 可是金丹期真人。”
“金丹真人又如何”賬房不屑,神情無限自豪, “在鳳棲城, 哪怕他是元嬰老祖, 也不敢放肆!”
背靠鳳凰島, 拍賣行與人交好、和氣生財, 卻也有自己的氣節(jié)和原則。若是隨隨便便一個金丹修士, 就能叫拍賣行破壞原則,傳揚出去,哪個低階修士會來拍賣行
拍賣行可不是靠那稀少的幾個金丹修士賺靈石的。
賬房一直對拍賣行對高、低階修士的一視同仁引以為傲,將拍賣行的名聲也看得十分重要,接受不了晁有錢的解釋。
甚至,他回過神來,有了不好的懷疑:“掌柜的,你不會以前也做出過這樣的事情吧”
晁有錢皺著眉,避開賬房質(zhì)問的目光,含糊道:“偶爾幾次罷了,總不能得罪地位出眾的客人……”
賬房驚呆。
看著面前這位共事了幾十年的同仁,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他短視,還是該說自己粗心——明明是賬房,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晁有錢做過的事情。
晁有錢被他看得心里不舒服,惱羞成怒道:“你懂什么你不過是個賬房,每天整理賬本就行,你可知道我在外面的艱難今日我要是不答應(yīng)將那套礦石賣予對方,你推門叫來,怕是只能見到我的尸體了!”
賬房愈加恨鐵不成鋼,瞪回去道:“我們有鳳凰島為后援……”
鳳凰島,鳳凰島,說起來好聽,鳳凰怎么會可能為了他一個掌柜而出頭,和金丹修士結(jié)仇
晁有錢覺得和這人說不通,懶得再說。
再說了,他又沒有破壞拍賣行的規(guī)矩,收了訂金的,東西都能按時交付,沒出過一個岔子,還賣出了高價,為拍賣行賺了大筆的靈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就這食古不化的賬房,才如此斤斤計較。
他揮了揮手,轉(zhuǎn)身示意要走,說著就開門從寶室里走了。
賬房一愣,看著空蕩蕩的寶室,再看一眼方才還放著礦石,現(xiàn)在已經(jīng)干干凈凈的錦盒,遲疑地想了想,從儲物袋里取出一封傳訊符。
他和晁有錢都有與鳳凰一族溝通的手段,只是這些年來,拍賣行什么事都沒出,一直沒用上……
……
尺離和慧明談天說地,直到半夜仍未散。
興起了,還去樓下找小二要了一壺酒,兩人對飲,一醉方休。
恐怕世上無人知道,這萬年難遇的天才,和千年一回的圣子,暗地里竟然是至交好友。
兩人天賦出眾,從小就在眾人稱贊里長大,心高氣傲,因為站得太高,看不上周圍平庸的伴童,幼年一直是獨自長大的。
并不覺得孤單,但總是有點無聊。
直到某次浮圖寺舉辦佛會,無數(shù)世家前去湊熱鬧,尺離也去了,兩人認識,彼此才有了能說得上話的好友。
尺離甚至覺得,就算是弟弟尺琛,有時候也不如這個好友順眼。
不說別的,尺琛的天賦就很一般。
尺離看了法訣一眼,就能背下來,并且活學(xué)活用,慧明雖然差了點,但是看上兩三遍也能吸收。只有他蠢笨的弟弟,練習(xí)個幾百遍,也用得不怎么樣。
尺家滅門,尺離流離在外,很久沒有見到慧明,但是他知道,上次慧明來鳳棲城,一定是為了他而來。
這一次,有八成也是為了他的事情。
尺離喝了一口靈酒,輕瞇著眼問:“我看你剛才有事要和我說,說吧,什么事”
慧明一頓,白皙俊秀的臉上露出一副慈悲無奈的神色,放下飲了一口的酒杯,看向尺離:“本來不想和你說,既然你非要好奇,可就怪不得貧僧了。”
他不知道從哪里取出一樣?xùn)|西,“哐啷”扔到尺離面前。
尺離隨意一看,發(fā)現(xiàn)竟然是爍金石,皺了皺眉:“這是什么意思”
慧明:“你知道爍金石從哪里來嗎”
尺離飲了一口酒,神色奇怪:“這我怎么會知道”
慧明含了口酒,含糊道:“魔界。”
區(qū)區(qū)兩個字,卻讓尺離放下酒杯,警戒道:“魔界是什么,魔族不是萬年前就沒了嗎”
慧明搖頭:“看樣子,你對尺家的事情還不如我了解得多。魔族沒有滅絕,而是留下魔仆,退守另一空間,并且將那個空間命名為魔界,蟄伏起來,等著日后再來攻打修真界。”
“爍金石是近兩百年流傳出來的,大家普遍認為,這是近兩百年來魔族開始出沒修真界的證明。而且,現(xiàn)在各大門派都懷疑——”
“尺家就是當(dāng)年留下的魔仆。”
話音落地,尺離腦子里一片空白,待到回過神,臉色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低頭看著那顆爍金石,捏破了手里的酒杯。
他扯動嘴角,眼神冰冷,緩緩道:“所以,這才是尺家滅門的原因!”
疑問句,他卻說出了肯定的語氣。
慧明看他猜中了真相,也沒說什么,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就是你想的那樣。”
“呵呵!”尺離冷笑起來。
就因為一個虛無縹緲的留言,有人滅了尺家滿門……
人族何其卑劣,為了萬分之一的可能,能夠殺了尺家上下兩千余口,保全他那條卑微的狗命。
如果九大山門、六大世家、三大散修盟都是這樣想的,他倒覺得魔族比較有情義了。起碼那些上古世代流傳下來的記錄玉簡里,魔族多是光明磊落、有情有義之輩。
尺離松開手,任由破碎的酒杯碎屑從手心滑落,冷靜詢問:“參與這件事的,有誰”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浮圖寺沒有參與。我身為寺中圣子,一應(yīng)大事都有知情權(quán),沒有在寺里的典籍查到這件事相關(guān)的消息。”
慧明頓了頓,不太肯定道:“不過空山尺流流出來之后,我?guī)熼T也懷疑了這個傳言,正在調(diào)查此事。”
“空山尺”尺離沒有想過自家的空山尺有什么特殊,皺了皺眉,不太明白。
慧明也不明白,他到底年齡還小,只比尺離大了兩歲,在修真界以千百年計量的年齡段里,只是晚輩,一些修為臻境的高僧看明白的事情,也不會手把手拉著要告訴他。
不過他想到天穹門,話鋒一轉(zhuǎn)道:“非要說一個懷疑對象,我覺得是天穹門。”
尺離的橫空出世,打了天穹門絕世天才的臉,而天穹門向來以嫉賢妒能、唯修為論高低而出名,如果有人妒忌尺離,想要借這件事坑害尺家,也未必不可能。
至于其他六大世家……
慧明和顧家的人接觸了,能夠看出顧家不是這樣的人,沒有顧家牽線,其他四大世家還沒有那個能力,毫無痕跡地抹消尺家的存在,這個可能性就變得微弱許多。
而三大散修盟……
散修盟都是近些年才建立起來的,管理并不嚴苛,想要讓散修們?nèi)缌顺呒遥瑓s不流傳出一絲消息,可能性更小,比起六大世家還不靠譜。
所以,只有九大山門的部分門派聯(lián)合起來,才有可能做到這一點。
只是慧明還沒打聽到可疑的人選,這件事不敢輕易下結(jié)論。
說著話,天色竟然有些微亮了,一夜過去。
尺離抬頭看了一眼,突然毫無預(yù)兆地站起來,推門出去。
慧明詫異:“你干什么去”
尺離停下,回頭看了一眼慧明:“我去干什么,和尚是不會明白的。”
慧明:“”
尺離深呼吸一口氣,整理好心情,轉(zhuǎn)身繼續(xù),從這里回了蘇洛洛的房間。
聽見動靜,蘇洛洛睜開眼,從蒲團上站起來,驚訝笑道:“尺離,你沒有打坐嗎去哪了”
尺離含糊道他在外面遇見了一個故人,寒暄了一會兒。
尺家的事情,他暫時不打算說出來,讓蘇洛洛擔(dān)心。在沒有實力護住她的時候,任何真相都只能讓她跟著焦急,卻沒有其他用處。
好在蘇洛洛也不惦記這個,笑盈盈地走上前來:“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尺離有些走神,隨口問:“什么好消息”
蘇洛洛目露驕傲,像一只炫耀羽毛的驕傲小公雞,叉著腰,昂著腦袋,輕快道:“我練氣十一階了!”
尺離一驚,上下打量蘇洛洛,見她周身流動的真元更加醇厚,真的又晉升了一級。
“恭喜。”
尺離立刻恭喜她,只是心里卻有點焦急了。
洛洛距離筑基,也只剩下了兩個小層次,飛劍卻還沒影子。
希望拍賣行能盡快收集到五行靈石,留下十個月,讓他聯(lián)系玄重門鍛造吧。
蘇洛洛沒有發(fā)現(xiàn)他外露的情緒,美滋滋地得意了一會兒,想到什么,問尺離:“你要找的人,可在鳳棲城”
尺離從恍惚中回神,皺眉道:“不在,我正打算離開鳳棲城,去隔壁的南平城看看。”
現(xiàn)在知道了尺家滅門的原因之一,他更要找到那個神秘組織,詢問清楚這件事。
蘇洛洛歪頭看他臉色,抿著唇瓣,露出乖巧表情,點頭道:“既如此,我們今天就走吧。”
“好。”尺離答應(yīng)一聲,揉了揉蘇洛洛的腦袋,“不過你先在屋子里等一下,我去和我那個故友打個招呼。”
蘇洛洛毫無異議地答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