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的外城樹蔭搖曳, 羽毛斑斕的雀鳥落在梢頭, 白鴿在磚紅色的房頂駐足,街上的行人們熙熙攘攘,周遭的景物生動鮮活到有些不真實,鳥雀振翅時羽毛摩擦空氣、游人的絮語伴隨著呼吸和心跳, 各種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整個世界的呼吸仿佛都清晰地傳入耳際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準備接過那個酒桶。
“希望您的夫人會喜歡雖然我覺得孕婦該少喝點酒。”老板不太確定地說, “說實話, 像是你們這樣年輕的父母更應該多注意這些。”
“謝謝。”
少年聲音溫和地說, 他也許在微笑,也許沒有,“你的錢。”
他的打扮就像隨便一個游客, 襯衣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肌理流暢的光潔小臂, 付錢的時候就抬起手, 凌厲腕骨上晃動著一串雕鏤精致的金環(huán), 每一枚手環(huán)上都鑲著細碎的鉆石。
明艷的驕陽在清澈的鉆面上折射雀躍, 散出無數璀璨的光點,刺痛了那些窺伺而來的目光。
少年恍若未覺, 他一手接過酒桶,另一只手遞出攥緊的銀幣,似乎不太愿意交出去, 然而最終他只是選擇扭過頭去,不去看自己手中的錢幣,仿佛這樣就能好受一點。
“您真是太慷慨了。”
老板高興地說,他接過那一小把銀幣,還沒來得及數清楚,幾道矮小的身影竄過來,他們嘻嘻哈哈地打鬧著湊近了,其中一個撞在老板身上,老板顯然不是第一次吃虧了,在看到那群人的第一時間,他在握緊銀幣的同時就另一手還按住了自己的口袋。
老板松了口氣,“我就告訴過你們,一定要小心這些人,已經有很多游客被”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面前那個容貌雋秀的少年已經消失了。
那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孩子已然跑遠了,法蘭外城的街道四通八達,并沒有一般城市里那些狹窄曲折的貧民窟,然而,在接納了遠近村鎮(zhèn)的流民們之后,縱然是圣城的環(huán)境也受到了影響。
教廷為他們搭建了一些木板房子,將外城的一片區(qū)域用來容納流民,因此這里變得相當混亂,許多居民們都不愿意靠近,圣騎士們也只能不太情愿地來巡邏一趟,畢竟有些膽大的人甚至敢從他們身上偷東西,上面還命令他們不能隨便殺人。
高高低低的房屋讓這條街道變得稍顯擁擠,幾個孩子氣喘吁吁地轉過彎來,忽然停住了。
銀發(fā)少年逆光站在不遠處,他身量修長又并不孱弱,佇立在前方投下長長的陰影,孩子們驚恐地后退。
他看上去也沒有很生氣,不知道是習慣了這種事還是在壓抑自己,“你們想要什么”
“你說什么”
一個男孩壯著膽子開口,將手中的兩枚鑲鉆黃金手環(huán)藏到身后,掌心里滿是汗水。
少年神情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幽深的霜藍色眼眸射出令人膽寒的冷光,“還給我。”
與此同時,周遭房屋的陰影里逐漸浮現走出幾個人,他們其中甚至還有人手持精鐵打造的兵刃,看姿態(tài)仿佛是身手不錯的雇傭兵一類的人物。
少年歪過頭,有些諷刺地笑了一聲,“這就是埃爾維斯的圣城,你們以為那個假仁假義的蠢貨憐憫你們這些螻蟻嗎,還不是因為你們根本不配成為祭品,所以他才裝裝樣子如果他真的可憐你們,你們也不至于窮到需要打劫旅客了。”
他的通用語說得非常流暢,顯然是慣用這種語言,然而周圍的人哪怕聽懂了,卻也不知道這家伙究竟在說什么,只以為這是個腦子不好的有錢人。
“把你身上的錢都拿出來,”有個男人咬著牙說,“金幣,銀幣,所有首飾,快點”
少年不為所動地看著他,“我也很窮,我父母被人害死了,我沒有多少錢,我還要攢錢為我的妻子和即將出生的女兒打首飾”
“求你了,”另一個年輕些的人說,“我弟弟已經兩天沒吃飯了,我的妹妹失蹤了,我們甚至沒力氣出城找她”
“我不在乎,”少年轉過頭來,“我又不是引發(fā)獸潮讓你們淪落到這種境地的人,我不為這個負責,所以別來找我。”
“你這個人渣”
那個男孩大聲喊,他舉起那兩枚黃金手環(huán),璀璨的碎鉆揮灑出一片光點,“你那么富裕看看你的首飾我們只要一點錢能從那些人手里買點面包教廷發(fā)給我們的食物都被那些更有力氣的人搶走了你并不缺錢為什么不能給我們一點那些像你一樣富有的旅客們都這么做了”
“我有多少錢也和你沒關系,那些旅客他們也只是怕死而已。”
少年的表情停滯了一下,接著毫不猶豫地走過去,一邊走一邊伸出手,“給我,我不會殺死任何人。”
男孩攥著那兩枚黃金手環(huán)不斷地后退。
旁邊卻有人忍不住撲了過來,一邊咒罵著一邊伸出手,試圖扯下他的耳釘,另一個人去抓他的手,試圖想扯下另外幾枚金環(huán),還有人想從背后拽他的項鏈。
少年被他們圍在中間,霜藍的眼眸中陰云翻涌,絲絲狂暴的怒意逐漸涌現出來
偏偏這時候,那個男孩竟然用力地將手環(huán)丟了出去,落在墻角渾濁的水溝里。
水中泥濘骯臟,散發(fā)著腐爛的惡臭,粘稠的液體和不明的骸骨在水面翻滾漂浮,多看一眼都令人覺得惡心。
男孩看到少年怔住的神情,還挑釁般地露出一個笑容,仿佛感覺無比舒暢,“你們這些該下地獄的有錢人你不是不怕死嗎,那你就去死吧”
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忽然彎起嘴角,輕輕地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中透露著扭曲的瘋狂,以及無盡嗜血的冰冷殺意。
“你們膽敢”
他一手扣住右邊那人的腕骨,猛地向外側一折,在清脆的骨裂聲中,他又用力一扯,誰也沒看清他的動作,只見血花噴涌而出,潑灑到灰白的石墻上,一條血淋淋的手臂被他直接撕了下來,緊接著,他左側的人被攔腰斬斷,臉上猙獰的表情還沒褪去,就看到自己的上身遠離了雙腿
接下來是更加殘忍血腥的畫面,這場毫無疑問的屠殺一直進行,血色染紅了整條街道,那些在恐懼中后退的流民、以及出生在那些被獸潮摧毀的村莊的雇傭兵們,不過一瞬間就死得滿地都是,剩下的活人們尖叫著想要逃跑,卻被半空墜落的冰錐穿胸而過,鮮血染紅了剔透的凝冰,他們被釘在了地上,絕望地垂下了腦袋。
圣騎士們終于被驚動了,他們出現在街口,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因為這人的精神力甚至壓在半神之下,所以圣城里的大天使們根本沒有感覺到有任何異常,他們也是巡邏經過這里才看到這屠宰場般的畫面。
有個從來沒上過戰(zhàn)場的年輕騎士直接吐了出來,大部分人的臉色都不怎么好看,畢竟這場景實在是十分令人惡心,幾個圣騎士拔出了兵器喝令他停下。
少年恍若未覺地甩掉手上兩截斷裂的肢體,他歪著腦袋注視著向他接近的圣騎士們,此時他眼中的世界血色暈染一片鮮紅,那些大陸種族們晃動的身軀變得影影綽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