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五個月后, 王都。
伊德瑞斯三世站在王宮大殿高高的臺階上,冷風(fēng)吹起了他的長袍。人類王國的一國之君, 蕭瑟地站在空曠的宮殿前,竟然顯得有些可憐。
他靜靜地看著那一抹火一般的身影一步一步走上來。
那是艾拉韋斯特。
這五個月來,這個名字幾乎成為了國王的噩夢。每一次走進來的騎士或者大臣總是將她的名字和糟糕的事情聯(lián)系在一起。好在近一個月來這樣的情況已經(jīng)停止了大家都離開了王都,逃的逃, 散的散,伊德瑞斯三世甚至知道幾名本就不怎么堅定的官員早早就投了降。
一周前他偷偷離開了宮殿,連國王身邊最親近的內(nèi)侍都不知道。青年來到了王都的酒館, 這里是消息傳得最快的地方,而后伊德瑞斯三世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黑色頭發(fā)、蜜色皮膚,一張精致且風(fēng)流倜儻的面孔。伊德瑞斯三世記得他,不僅僅是因為他曾經(jīng)被攝政王親自下令趕出了王都,更是因為, 昔日的喪家之犬,被人瞧不起的夜魔混血,如今已然是天臨堡的外交官了。
他叫什么來著是了,國王記得他叫加布埃爾。
敵軍的外交官, 出現(xiàn)在王都的酒館, 竟然沒有一個人表現(xiàn)出警惕或者戒備。
坐在他對面的是財政大臣手下一個管理賬務(wù)的官員。
那一刻,伊德瑞斯三世突然明白了。
兩年前到訪天臨堡時, 攝政王曾經(jīng)吩咐這位官員拿著金幣去賄賂加布埃爾。這些年間加布埃爾了一些消息, 有些有用, 有些沒用, 伊德瑞斯三世手中并沒有多少實權(quán),他也不太清楚。
而就在攝政王死后,整個王國的財政漏了個大洞。
一夜之間,王國上下就仿佛一個中風(fēng)的老人,昨日仍然生龍活虎,天亮之后卻突然倒了下去。財政大臣卷款逃亡,只剩下幾個老臣忠臣苦苦支撐。
看到眼前的場景,伊德瑞斯三世什么都明白了。
原來在兩年前,天臨堡就已經(jīng)埋好了導(dǎo)火線。
這樣的戰(zhàn)爭是贏不了的。
并非敵軍已經(jīng)打到王都城墻外伊德瑞斯三世才明白這點,只是看到眼前這一幕,國王才隱隱約約明白他們是怎么輸?shù)摹?
一周之后,西林軍突破了王都的城墻。
伊德瑞斯三世眼看著艾拉韋斯特的身影越來越近。她還是那頭艷麗的紅發(fā),明亮的發(fā)色和黑色的皮甲更是映襯著她白皙面孔秀麗端正。自封為西林女王的女人有著一張柔和的臉,唯獨那雙眼睛,微微挑起的綠眼里帶著揮散不去的凌厲與堅定。
她比記憶中高了一些,更顯窈窕與纖細,可舉手投足之間卻也擁有著為王的威嚴。
為王的威嚴啊
伊德瑞斯三世失笑出聲。
王者見王者,誰輸誰贏,一目了然。
“你終于來了,艾拉。”
國王柔柔地說道“我本以為你會來的更早一些。”
艾拉低了低頭。
她凝視伊德瑞斯三世片刻,而后開口“確實。我們在抵達王都之前,路過了一個感染了瘟疫的村莊,花了點時間處理。”
“啊,我記得。”
兩個月前伊德瑞斯三世收到了消息,只是這話剛提,老貴族們就用嘲諷地語氣回絕了國王。他們說,都什么時候了,哪里來的余力去管平民
他們沒有,可是西林軍有。
或許這就是王都軍潰敗的根本原因吧。
不過老貴族們也已經(jīng)卷了家產(chǎn)離開了王都,事到如今證明誰對誰錯,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意義。
“兩年前我還希望娶你為妻,”伊德瑞斯三世笑著開口,“如今看來,怪不得你不稀罕往后的位置。”
艾拉沒說話。
“你贏了。”
國王的語氣平靜“恭喜你,艾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動手吧。”
“”
艾拉闔了闔眼睛。
老實說,伊德瑞斯三世這樣的反應(yīng),她一點也不意外。
這名青年不應(yīng)該當(dāng)國王。事實上按照王都的繼承法,當(dāng)年老國王死后,也確實應(yīng)該是阿洛伊修斯扶持的那名繼承人登上王座。如今的伊德瑞斯三世,當(dāng)年不過是個王室貴族家的次子。
他的性格也像是個次子,沒什么野心,一腔盡是柔情,偏愛藝術(shù),而不是權(quán)力。
這么多年來,真正把持朝政的是攝政王布雷安,而他卻在一場近乎荒謬的爆炸中死亡。本質(zhì)上王都不管從財政還是權(quán)力上都變得極其腐朽,是布雷安用雷霆手段將蠢蠢欲動的王公大臣鎮(zhèn)壓下來,在他死后,大廈將傾。
各種內(nèi)斗和勾心斗角就足以王都勢力自己消耗了。西林軍在黑峰城停了一個月,之后重振旗鼓,三個月來他們一路北上,幾乎沒碰到什么強有力的敵人。
花了三個月,西林女王就已經(jīng)走到了王宮門前,直面國王。
而面前的伊德瑞斯三世仍然是艾拉記憶中的模樣其貌不揚、一團和氣,人活得明白,但到底不屬于這座富麗堂皇的王宮。
恐怕在攝政王已死的消息傳到王都來時,伊德瑞斯三世就已經(jīng)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我不會殺你的。”
艾拉搖了搖頭“殺了你對我有什么好處如今的王室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