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趙家大門悄悄打開了一個門縫,從里頭伸出來一個婆子的臉,破口罵道:“哪里來的混賬小子編排我家秀才公,你才病重呢!”
王瑾那個一點就炸的暴脾氣,聽到這話還得了王浮就想出去攔著他,誰知王瑜先行一步,已經(jīng)下了車,笑瞇瞇地對那婆子說:“阿娘先前已經(jīng)來信說過了,我們一家今日要回來看望外祖父,舅舅未曾回信,阿娘憂心不已,只得貿(mào)然前來。若我們聽到的真是謠言,那就更應該讓這位大夫進門瞧瞧外祖父了,也好破了這謠言不是再則阿娘也是一片孝心,過于擔心外祖的身體,還請大娘通報舅舅,趕緊讓這位大夫進門診治吧!”
王瑜已經(jīng)開了口,王瑾自然很有兄弟默契地閉了嘴,那個看門的婆子瞪著牛眼,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也不聽王瑜的話,說著就要趕他們走。
李大夫一通趕路,被太陽曬得頭暈眼花,看見這婆子推三阻四,不肯通傳,頓時來了脾氣,斥罵道:“沒見過你這樣的門子,看見客人來了,先是破口大罵,再是趕人,你做得了這家的主我李文心在眉山縣行醫(yī)這么些年,還沒見過你這樣刁蠻的下人,你們趙家人的病,我還不想治呢!這兩位小郎君句句在理,他家娘子也是孝心可嘉,你卻偏要把他們拒之門外,是何居心”
這婆子大約也是知道李文心李大夫的,得罪誰都行,得罪了大夫,可有她罪受,尤其這眉山縣攏共也沒幾個醫(yī)術好的大夫。她欺軟怕硬,連忙關了門進去通傳了。
王浮在牛車里聽著外頭爭辯,笑得不能自已,所以她才叫王瑾找的縣里最德高望重的大夫,不論醫(yī)術如何,只要能鎮(zhèn)得住這刁鉆無禮的趙家人就好。趙氏看見她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雖然這法子有些投機取巧,但看著她那個小娘和庶兄吃了啞巴虧,一上午的悶氣便一掃而空,也笑了出來。
片刻之后,趙家大門就打開了,卻不見趙家人出來迎接,還是那個兇神惡煞的婆子接待的。王家人也無所謂,趙氏先下車,整了整衣衫,把三娘扶下來,王浮就跟著自己跳下來了。跳之前她還一臉笑嘻嘻的,跳下來立刻換了一副悲戚戚的表情,趙氏心里覺得她鬼靈精怪,但就算想笑,面上卻也不顯。
蘇軾目送王家人進了趙家門,拍了拍屁股回去跟他娘八卦,程氏聽著,很是驚訝,看王家人在趙家門口守了半上午,還以為他們都是恪守禮節(jié)的,原來也知道變通,另辟蹊徑,讓趙家人騎虎難下,不得不把他們放了進去。就是不知道王家與趙家到底有什么齟齬,鬧得這么難看。
蘇軾笑著說:“我倒覺得王家這兩位小郎君很有趣,比趙家那幾個有趣多了。”
程氏不語,趙家人做人不地道,孩子也跟著學壞了,她家蘇轍受了不少欺負,要不是蘇軾機靈,不知道他們要惹出什么事來。
“我同你說過多少次了,背后不道人長短,趙家郎君欺負你和你弟弟,避著些就是了,千萬不要同他們起沖突,反傷己身。”
“阿娘也知道這是人家的‘長短’。”
程氏一噎,不知道回他什么好。
“好了好了,兒子知道了。我去午睡了,還得上學呢。”蘇軾一溜煙跑開,回房間午睡去了。
王浮跟著父母進了趙家的門,從院中布置、屋子里的陳設就懂了趙家人是個什么秉性。什么都往大了買,也不管尺寸合不合適,看著金碧輝煌就是好的,正堂上竟然擺著一尊觀音菩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進了哪間寺廟。一個懶懶散散的使女握著掃把在院中掃地,另一個使女打著呵欠在樹蔭下的石凳上乘涼,幾個衣著打扮花里胡哨的小郎君在院子里踢球,吵吵嚷嚷的跟個菜市場似的。
王浮拉著三娘的手,跟在趙氏身后,走進了趙家待客的偏廳,就看見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坐在那里,手里捏著一串碩大的佛珠轉得“咔嚓咔嚓”響,雖然人長得胖又信佛,但看那面相就不是個好相與的。這人就是趙氏的庶兄趙懷。
“兄長,十二娘回來了。”趙氏開口,卻并沒有像平時一樣行禮。
“呵。”趙懷輕蔑地哼了聲,當作打了招呼。趙氏剛想再開口詢問父親的近況,堂后就轉出來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女人,一身綾羅,臉上脂粉足足蓋了三層有余,一屁股坐在趙懷身邊的主位上,開口便罵道:“不是我挑你毛病,十二娘,你都已經(jīng)出嫁了,怎么好意思隨便回娘家來莫不是夫家日子過不下去了,回來打秋風的”
王浮雖然不曾關注過時興的首飾衣服,可她頭上的金銀飾品雖然貴重,卻也是黯淡無光,隱隱發(fā)黑,應該是陳年舊物。她身上那件妃色褙子,手肘內(nèi)側都皺了,袖口還飄著幾根線頭,遠遠看著倒是富麗,湊近一看就知道是幾年前的東西了。看來趙家并沒有他們極力想表現(xiàn)出的那么富貴,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倒是讓王浮心中默默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