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
王珺耳聽著這話卻是一怔。
怎么會這么巧, 今日父親去西山祭拜周先生, 這林雅便也跟著一道去了西山,等等西山, 父親,周先生的墓, 周慧。
王珺也不知怎得,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幾個詞以及一個荒謬的念頭,難道
連枝也不知郡主是怎么回事,只是眼看著她先前還好好的臉色突然就是一變,還不等她說話,便聽到王珺已沉聲開了口“讓人去準備馬車,我要出門。”
這個時候
連枝耳聽著這話卻是一怔, 這個時候, 郡主既然要出門, 那么自然是因為林家那位姑娘的事。
只是
她想了想還是輕聲同人說道“郡主, 您今日和秦王有約,過會便到了該出發(fā)的時辰了。”
王珺聞言, 倒是也擰了一雙眉。
不過也只是這一瞬的功夫, 她便開了口“你遣人去說道一聲, 就說今日我有事,等改日我再向秦王賠罪”她不知道自己心中那個猜測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她知道,今日她一定要去西山看一看,究竟父親和林雅是怎么回事
連枝見她這般, 自是也沒了辦法,只能點頭應允。
她一面是吩咐人去準備馬車,一面是打發(fā)了個機靈的小廝去回話。
好在王珺今日本來就要出門,馬車倒是早早就備好了的,沒一會功夫便有人過來回話,道是“可以出門了”。
王珺見此自是二話不說便朝影壁走去。
而連枝看著她這幅模樣,心中卻還是覺得奇怪。
郡主對那對母女也實在是太過緊張了,不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商戶女和商人婦,到底有什么奇特的,竟能讓郡主如此不過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她面上也未曾顯露什么,只是跟著人的步子一道往前走去。
馬車一路至西山腳下才停。
連枝先打了那面草綠色的綢布車簾,探了身子往外頭看去,而后是又擰頭朝馬車里頭那個靠著靠背端坐著的紅衣女子看去。
自打郡主上了馬車之后就不曾說過一句話。
她心中猜不透郡主的想法,只是凝了凝神,換作如常的語氣與人說道“郡主,已經(jīng)到山腳了,咱們可要繼續(xù)趕了馬車往上頭去”
王珺耳聽著這話,倒是終于睜開了眼睛。
經(jīng)了這一路,她的面容較起先前已平靜了許多,就連那雙桃花目也恢復了舊日那副冷靜的模樣。她就這樣端坐著,而后是透過連枝掀起的那角車簾往山上看去,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王珺才開口道“不用,我們走上去。”
連枝聞言自是忙應了聲。
她把車簾勾在一側的木夾子處,而后是率先下了馬車,待搬好了腳踏才又朝人伸出手。
王珺由人扶著走下馬車,卻未曾立刻動身,反而朝趕車的車夫說道“你把馬車停得隱蔽些,記得,不管過會瞧見什么人,都不要出來。”
車夫也是王家的老人了。
自然知曉規(guī)矩。
他也未曾多問,只是躬身應了“是”。
王珺見此才抬了手,由連枝扶著她朝山上走。
當年她還小的時候也曾跟著父親來拜祭過那位周先生,不過過去這么久,他的墓立在什么地方,倒也有些記不清了。倒是連枝,不知瞧見了什么卻是先停了步子,而后是壓低了嗓音同她說道“郡主,是二爺?shù)鸟R車。”
王珺循聲看去。
便見那小道上的一處地方正擺著一輛青布帷蓋的馬車,馬車是用烏木所制,外頭懸掛著兩盞羊角燈,邊上還掛著一塊刻著“王”字的木牌。
正是王慎舊日用得馬車。
連枝不知王慎今日也會在西山,自是一副驚訝模樣。
王珺的臉上倒是沒有什么異樣,她只是朝小道看去,眼見那處除了父親的馬車外便沒有其余馬車看來林雅還沒來。
只不過
她若是這樣大大方方走過去,自然也就探不出個究竟了。
可是父親每回出行都帶著不少隨從,想要瞞過他們,悄無聲息得進去,又怎么可能呢
她先前來時著急,卻也未曾細想,如今倒是糾結起來。
王珺這邊正糾結著,便聽到那小道上傳來一陣馬蹄聲,那馬蹄聲起初有些遠,而后倒是越來越近,她抬了眼看過去,便見那小道上有一人一馬正朝她這處過來。端坐在馬上的人穿著一身石青色圓領長袍,離得近了,她倒是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正是蕭無珩。
而就在王珺看過去的時候,蕭無珩也注意到了她。
眼看著站在邊上的主仆二人,蕭無珩不自覺得皺了皺眉,他也未說什么,只是拉緊了韁繩讓原先疾馳的馬兒慢慢停了下來,等到馬匹慢慢踱步到王珺的身前時,他才垂眼朝人看去,問道“你怎么在這”
王珺對蕭無珩的出現(xiàn)也頗感奇怪,前幾日,她讓如意遣人去齊王府送傷藥,可那看門的小廝說齊王并未回來,這幾日她也曾著人打探過,卻也未見人回府。
哪里想到,竟會在這處見到他。
不過他的事,她也無意過多打探。
只是在聽到他的詢問后,王珺的腦中倒是閃過一個念頭,她仰著頭看著人,口中是道“我想請王爺幫我一個忙。”
蕭無珩耳聽著這話,倒是挑了挑眉。
從小到大,這還是他頭一回聽人說起這樣的話。
他沒有問人要幫什么忙,只是翻身下馬朝人走去,等走到人跟前,便道“你說。”
一刻鐘后。
王珺頗有些不自在得坐在樹干上。
這還是她頭一回坐在這樣的地方,離地面那么高,她甚至連低頭都不敢。
她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只是先前在與蕭無珩說了之后便被人帶到了這處地方。這是一株槐樹,應該有些年歲了,不僅粗壯,枝葉也很茂密,縱然他們兩人同坐在樹干上也不見有絲毫不穩(wěn)之處。
只是
王珺擰頭朝被人扶住的胳膊看去,她今日因為要出門,穿得是一身胭脂色的齊胸襦裙,春日的衣衫本就不厚,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人掌心上的滾熱,就像是一把烈火炙熱得燒在她的皮膚上。
她有些不自在。
卻也知曉這會并不是介意這些的時候。
樹干雖然穩(wěn),可她本就畏高,這里又沒有什么可以扶著的地方,倘若摔下去可不得了,何況她也擔心下頭的幾個隨從會察覺。
想到這,王珺也只能掩去心中的不自在,壓低了嗓音與人說道“多謝你了,齊王殿下。”
倘若不是蕭無珩,她根本就沒有法子,躲過那些人的耳目來到這處。
蕭無珩就坐在王珺的身側,自是瞧見了她臉上的為難,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聞言,便低聲與人說道“你父親身邊隨從不少,若想避開并不容易,這里位高又隱蔽,他們不會輕易發(fā)現(xiàn)的。”
卻是在同人解釋為何會想這么一樁法子。
因為春日圍獵的那樁事,王珺心中對蕭無珩本就存著一抹信任,何況她也知道這底下都是空曠之地,若想避過父親的耳目自是不易。因此聽人這般說,自是忙接了話“我明白的。”
可她雖然說著明白,小臉卻還是有些發(fā)白。
甚至被蕭無珩握著的胳膊都有些緊繃著,像是松懈半分便會摔下去一樣。
蕭無珩看著王珺這幅模樣,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成國公身邊的隨從的確算得上武藝不錯,可憑他的本事想避開他們卻也不過是樁輕而易舉的事。
他這么做卻是有私心的。
這應該是自從小時候那樁事后,他們兩人頭一次離得這么近的時候。
雖然中間還隔著一根手指的距離,可兩人的衣裳卻壓在了一道,胭脂色的紅,石青色的黑,交織在一起,既懸殊又相襯。蕭無珩能聞見她身上的幽蘭香,甚至還能瞧見她纖細而又白皙的脖頸上有一顆不易察覺的朱砂痣。
只是想起先前手掌貼著她的腰肢時,便又皺了皺眉。
她實在太瘦了,好似他稍稍用些力,就能把人掐壞了一樣。
王珺卻不知道蕭無珩現(xiàn)在在想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墓地上,那里如今仍舊只有父親和他的隨從。
就在她差點都要以為,她猜測錯的時候。
不遠處的小道上,終于走來了一道身影,那道身影穿著一身素色服飾,身上并無過多妝點,就連發(fā)上也只簪了一支碧玉釵,正是林雅。
林雅的手上提著拜祭用的東西,臉上添著幾分輕愁,看起來倒是和她的母親越發(fā)相似了。
王珺眼看著她越走越近,明艷的小臉驟然便沉了下來。
她什么都不曾說,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林雅,掌心也緊緊貼著底下的樹干。
蕭無珩察覺到她身上情緒的變化,便循著她的目光一道往前看去,而后便聽見一道清雅而又低柔的嗓音“這位小哥,我想進去拜祭我的外祖父。”
王慎負手站在墓碑前,帶來的元寶等物都已燒得差不多了,而他的目光卻仍舊落在墓碑上刻著的字上。
“恩師周長淮”
眼滑過這幾個字,王慎素來溫潤的面容也變得羞愧起來,好在此地只有他一人,倒是也無人窺見他的這幅面貌。
只是聽到外頭的聲音,他卻是皺了皺眉。
“安泰”
王慎輕輕喚了一聲,等到一個穿褐色長衫的男人走了過來,他也未曾回頭,只是問道“出了什么事”
“回您的話,外頭來了個姑娘,說是來拜祭自己的外祖父。”
外祖父
王慎耳聽著這話卻是又皺了回眉。
恩師膝下只有一女,那這位姑娘,難不成是那人的女兒王慎想到這,負在身后的手卻是一頓,他也未曾說話,只是循目往外頭看去,眼看著一道清秀的身影,便開了口“讓她進來。”
安泰聞聲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