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有著最飽滿的色彩。
如果忽略隨之而來的溫度,那一切都會很完美。
葉晚是被熱醒的, 她幾乎是在恢復意識的那一瞬間, 就感受到了自己身體上一言難盡的觸感。
等大腦從混沌的狀態(tài)中抽離, 意識一點點清晰之后, 葉晚才睜開了眼。
入眼的是自己臥室里的天花板,身下的觸感也不是冰冷堅硬的地板, 她略一晃神, 然后從床上坐了起來。
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提醒著她一天已經過半,室內安安靜靜,空無一人。
葉晚閉了閉眼, 摸上全是汗水的額頭,卻發(fā)現(xiàn)沒有很燙。
她穿上拖鞋站起身, 頭重腳輕地扶著墻走出了臥室。
客廳里也很安靜, 好像所有的人都不在家。或許是思維還太混亂,葉晚站在客廳里的時候, 一時之間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夢里。
墻上的圓形鐘表正在嘀嘀嗒嗒地邁動著, 葉晚看了一眼時間,皺了皺眉驅散開腦子里的那些雜亂,轉身走到浴室里。
她必須趕緊洗掉身上令人難受的感覺。
迅速地洗過熱水澡之后,身上終于舒服了一點。
葉晚站在洗衣機面前吹干了頭發(fā), 然后把脫下的臟衣服都扔進洗衣機,倒了點洗衣液,按下開關。
這時候她才后知后覺想起,自己不在公寓, 浴室里沒有備用的浴袍。
揉了揉幾乎等于罷工狀態(tài)的頭,葉晚左右看了一眼,只找到一條干凈的浴巾。她伸手拿過來,裹在身上,然后推開門走了出去。
反正家里也沒人,她索性走到客廳里給自己倒了杯水,緩解了一下口干舌燥。
下一秒,廚房的門突然被推開,葉晚冷不丁地被嚇了一跳,一口水嗆在喉嚨里,她連忙拍了拍胸口,然后轉過頭去看。
站在廚房門口的人圍著那條眼熟的哆啦a夢圍裙,短發(fā)也被扎起來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睜著眼看自己,似乎有點愣神。
室內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咳嗽的聲音。
葉晚這口水嗆得實在是太猛,咳了半天反而沒有緩解,還越咳越猛,她不得不彎下腰去,不讓自己的狼狽模樣暴露在對方面前。
站在廚房門口的人頓了頓,卻是朝她走了過來。
她停在葉晚旁邊,伸出手拍了拍她露在外面的背上,輕聲道:“屏住呼吸,錘幾下胸口,別咳得太急了。”
對方身體一僵,白恬順勢收回了手。
咳嗽聲慢慢小了許多,看她緩過來了,白恬才走到餐桌前,掀開砂鍋的蓋子。
一股熱氣冒出來,她探了探溫度,然后拿起勺子和碗舀了一小碗粥,放在桌上。
“我煮了粥,你吃完把桌上的藥吃了,晚上再睡一覺,應該就沒事了。”
葉晚背對著她,應了一聲,回道:“我先去換個衣服。”
她穿過沙發(fā),快步走回了臥室,帶上房門。
屋外的聲音和場景被木門隔絕之后,裹著浴巾的人才無聲地松了口氣。
她抬手摸了摸肩頭,總覺得那輕柔的觸感還揮之不去。
搖搖頭甩開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葉晚打開衣柜,找了一身舒適的家居服出來。
再次回到客廳的時候,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葉晚看了一眼餐桌上的小米粥和藥丸,側過頭去,看向廚房。
這一次廚房的門沒被關上,她站在這里也能聽到里面的聲音。
葉晚不自覺地走向那邊,然后停在廚房外面。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圍著圍裙的人每一個動作,都能被她盡收眼底。
葉晚向后倚靠在沙發(fā)邊上,環(huán)抱著雙臂,安靜地注視著那道身影。
扎著丸子頭的女孩站在灶臺前,正在用勺子攪拌一個有些深的湯鍋。
她似乎是覺得已經可以了,便伸手關掉了中火,用左手拿起旁邊的碗來。
一只手突然越過她的肩,拿走了那個有些重的瓷碗。
白恬回過頭去,看到一張還帶著濕氣的臉。
“我來吧。”葉晚伸出另一只手,攤開手掌。
白恬表情一頓,還是將手里的勺子遞給了她。
已經將長發(fā)盤起的人穿著一件低領t恤,露出潔白的脖子與鎖骨。有發(fā)絲從她耳邊垂落下來,給清爽的氣質添上一分柔和的嫵媚。
她垂下頭看向鍋里冒著熱氣的東西,拿勺子一攪拌,然后笑了笑。
“綠豆銀耳羹,很費時間啊。”葉晚側過頭看著身旁的人,目光直看得對方有些不自在地避開。
她舀了一碗起來,對身旁的人說:“謝謝。”
白恬卻冷淡地回答:“是給阿姨煮的,天氣太熱了。”
端著碗的人笑意不減,又道:“我是謝你的藥,還有粥。”
白恬抿了抿嘴,沒有接話,轉身走出了廚房。
葉晚看著她的背影,將手里的碗放下,然后收回視線,伸手拿出了第二個碗。
她看到地上的泡菜壇子,便抬高聲音對屋外的人喊道:“你吃泡青菜嗎”
過了兩秒,才有聲音回答:“吃。”
葉晚到底是沒忍住,笑聲在廚房里輕輕響過。
一鍋小米粥,一碟泡青菜,兩碗綠豆銀耳羹。
對于酷暑中的病患來說,是再好不過的午飯。
葉晚坐在桌前,沒說什么,拿起了勺子慢慢吃起來。
白恬卻對那碟泡青菜很感興趣,她夾起一塊來,卻因為切得比較小而沒夾穩(wěn),又掉了回去。
她頓了頓,收回右手,用勺子喝起了綠豆銀耳羹。
旁邊的人好似沒有看見,正在慢條斯理地喝著剩下的半碗小米粥。
葉晚本來就胃口不大,生著病的時候就更不想吃東西,她勉強吃完這碗粥,就放下了勺子,拿起沒用過的那雙筷子。
她夾起一塊泡青菜,放到了正埋頭吃綠豆銀耳羹的人面前的粥碗里,然后收回手。
白恬抬起頭,想說什么,葉晚卻道:“嘗嘗吧,許阿姨自己泡的。”
從沒吃過這類泡菜的白恬還是抵不過誘惑,用勺子舀起來咬了一口。
并不是意想中的酸菜味道,而是帶著點辣味和花椒的麻味,卻又很清爽可口。
夏天吃這個,能把原本沒有的食欲給勾出來。
葉晚看著她很快吃完了一塊,又拿著筷子夾起一塊給她。
就著這碟泡青菜,白恬吃完了她本來不太喜歡的小米粥,連帶著綠豆銀耳羹也吃了個干凈。
這導致她吃得有點撐,不得不放下碗筷,悄悄按起了小肚子。
葉晚裝作沒有看見,也放下筷子,開始喝自己的綠豆銀耳羹。
她喝了一小口,突然道:“你的右手怎么回事”
白恬動作一僵,手指停在了小腹上。
葉晚卻神色自若地擱下勺子,將視線放在她的臉上。
“你現(xiàn)在的慣用手是左手吧。”她點了點桌上的藥店貨品簽收單,上面的簽名是陌生的筆跡。
白恬垂眼看著面前的空碗,沒有說話。
葉晚皺起眉,她現(xiàn)在大腦還處在一個遲鈍的狀態(tài),有些東西分明一閃而過,她卻抓不住。
“白恬,我想知道你的右手怎么了為什么你沒有從事餐飲,而是去當了教師你想做的事情是這個嗎如果不是的話,為什么要強迫自己……”
“跟你有什么關系”白恬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葉晚的理智告訴她,現(xiàn)在的白恬不適合交流,繼續(xù)下去只會是重復無意義的爭執(zhí)。
但她還是開口道:“因為現(xiàn)在的你,一點都不開心。”
白恬撇開頭,平靜地回道:“我說過,我的事跟你無關,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所以你的右手是真的受傷了,已經影響到你不得不改用左手。”葉晚敏銳地得出結論。
她忍不住問:“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怎么會傷得這么嚴重我……”
白恬突然站起身,身下的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打斷了葉晚的話。
她抬手收拾空碗,然后一聲不吭地端著走進廚房。
葉晚也站起身來,端著剩下的餐盤跟在她身后。
她走進廚房后就站在門口,先將手里的放下,然后關上了廚房的門,順便反鎖。
這一聲“咔噠”似乎刺激到了白恬那根敏感的神經,她看著葉晚,抬高聲音說:“開門,我要出去。”
葉晚嘆口氣,伸出手來停在半空中,安撫道:“我不是要對你做什么,我只想跟你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白恬飛快地回答:“我跟你無話可談。”
葉晚皺著眉,突然問:“你這么排斥告訴我,是因為這件事跟我有關嗎”
白恬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險險克制住自己的表情,才沒有暴露更多信息。
她暗自懊惱自己的情緒化,讓她差點忘記面前的這個人有多聰明。時隔多年,對方的洞察力只增不減,她稍微一個情緒外露,就有可能出賣自己。
白恬并非是覺得這件事不能說,而是已經過去那么久,現(xiàn)在說什么都毫無意義,只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而已。
她們已經有了太多糾葛,不能再這樣糾纏不清下去了。
葉晚卻沒有遺漏她的每一個表情。有些細微的變化,或許別人看不出來,但她太了解白恬,對方一個皺眉,一個抿嘴,她都明白是意味著什么。
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確認的東西,葉晚不再逼迫她,打開了廚房的門。
這個動作讓白恬有些不安,她抬頭看向對方,想說點什么去補救,卻在看到她的表情時,明白已經為時已晚。
葉晚是在試探她。
剛才的所有話不是建立在“她真的不知道”的基礎上,才提出來的。
她一開始就將問題擺在“跟自己有無關系”的出發(fā)點上,而白恬的反應就是她要的答案。
一種突然生出的挫敗感席卷心頭,白恬無力地往身后的料理臺上一靠,將那些尖銳都收斂起來。</p>
“你現(xiàn)在得到你要的答案了,然后呢,你去哪里查你查到了又怎么樣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