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他又挨緊陸時,擔(dān)憂,“你要是走不穩(wěn),就扶著我,我牽你。”
陸時想說,沒這么虛弱,但見楚喻滿眼都是擔(dān)心,他應(yīng)了一聲“好”,沒說別的。
楚喻還在試圖分析,“怎么突然就發(fā)燒了下午從學(xué)校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也沒有受涼……等等,你回家洗澡,不會洗的是冷水吧”
“不是。”
楚喻雙眼直視陸時,追問,“真不是”
“……溫水。”
楚喻嘆氣,想說什么,但看陸時安安靜靜在那兒,高燒燒的眼睛都有些紅了的可憐模樣,他握了陸時的手,“走吧,回去了。”
陸時家里退燒藥溫度計都沒有,冰箱更是空蕩蕩,冰都沒有一塊。楚喻只好根據(jù)手感,猜測溫度應(yīng)該不低。
不太熟練地?zé)瞄_水,又涼到合適的溫度,楚喻端到床邊,監(jiān)督著陸時喝完。
確定一滴不剩了,楚喻準(zhǔn)備去把水杯放好,剛起身,垂在身側(cè)的手就被握住了。
和往日微涼的觸感不一樣,因為發(fā)燒,陸時的掌心很燙,很干燥。
“陸時”
陸時躺在床上,枕著枕頭,因為熱,被子只蓋到了腰的位置。
他握著楚喻的手,沒什么精神地半闔著眼皮,嗓音比之前更啞了不少,“別走。”
楚喻覺得,自己心尖最軟的地方,被撓了一下。
他隨便把水杯放好,重新坐到床邊,“好,不走。”
揉-捏著楚喻的手指,陸時又往靠墻的位置挪了挪,讓出地方來,“上來。”
這時候的陸時,和平日里完全不同。
明明病懨懨的,卻因為收斂了眉眼的狠戾,以及周身的冷冽氣場,變得無害起來。
甚至還有些從不示人的虛弱。
楚喻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就算顯露出萬分之一的不愿意,都是一種殘忍!
他半點遲疑也沒有,躺到陸時旁邊,任對方抱抱枕一樣抱著自己。
陸時抱著人,先湊近了,咬了咬楚喻的耳垂。發(fā)現(xiàn)楚喻敏-感地呼吸微亂,才松開牙齒。
又將手指搭在楚喻的唇邊,沿著唇線細(xì)細(xì)勾畫,“嘗嘗,血燙不燙。”
張開嘴,含住陸時的手指,楚喻控制著力道咬下去,只吸了一點血,就松開了。
“比平時要燙一點。”
“嗯。”
陸時聲音顯得怠懶,少了平日里的冷冽,多了幾分柔和。
楚喻輕下聲音,“要不要睡覺”
“好。”
陸時應(yīng)下,又收緊了摟著楚喻的手臂,“陪我。”
“好,陪你,不走。”
過了近半個小時,確定陸時的呼吸已經(jīng)平穩(wěn)下來,楚喻才悄悄松了口氣。
他不敢睡,小心地感覺著陸時的體溫,又想,要是明天上午都沒有退燒,就一定要拉著人去醫(yī)院。
還有就是,熱水器得修一修才行。
陸時在這些方面,半點不放在心上。楚喻甚至懷疑,要是熱水器出來的不是溫水,而是涼水,陸時還是會照洗不誤。
有的沒的全想了一遍,楚喻目光落在陸時搭在床單上的手腕上。
他一直知道,陸時左手腕上習(xí)慣戴東西,一般是黑色的寬帶手表,有時候會換成黑色護腕。
因為手腕瘦削,線條漂亮,不管戴什么都會很好看。
想要陸時睡得舒服一點,楚喻伸手,準(zhǔn)備把手表解下來。
原本睡得昏沉的陸時下意識地動了動手腕,眉也微微皺了起來。但因為燒得太厲害,沒有醒過來。
楚喻沒注意到陸時的異樣,他放輕了動作,小心地將黑色表帶解開來。
卻在下一秒愣住。
松開的表帶下,是冷白的皮膚,青色的血管,以及一道一道細(xì)細(xì)的疤痕。
有的已經(jīng)愈合的只剩下淺淺的印子,有的還很新,泛著紅。
楚喻幾乎是在陡然之間,就想清楚了這些疤痕的來歷。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試圖去代入陸時,想象陸時的心理。但卻發(fā)現(xiàn),最難的便是感同身受。
他不知道,在得知真相后的這么長的一段時間里,陸時到底是怎么過來的。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地,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模樣。
他也不知道,在這之前是十七年里,陸時到底活在怎樣的環(huán)境,到底遭受了怎樣的傷害。
又到底是要有多艱難、多痛,陸時才會親手割開自己手腕的皮膚,想要用身體上的疼痛,去緩解內(nèi)心的痛苦和難過
楚喻不敢想。
一點也不敢。
他屏住呼吸,顫抖著指尖,將被解開的表帶重新扣好,直到將所有疤痕通通掩藏起來。
慢慢轉(zhuǎn)過身,楚喻側(cè)躺在床上,看著沉睡中的陸時。
他不知道怎么用語言描述,自己現(xiàn)在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只是覺得,仿佛有一把尖刀利刃扎進心口,在里面翻攪劃割,疼得他忍不住想要蜷縮起來。
這一刻,擋在眼前的所有迷霧,紛紛消散殆盡。
從前,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想成為什么樣的人、想擁有什么樣的未來。
現(xiàn)在他知道了。
他想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足以支撐他、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