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聞扶著宜淑,轉(zhuǎn)過身來,便踏上了臺階,“淑兒,這些年過得可還好?那柳氏夫婦對你怎樣?”
“回爹爹,他們待我很好,柳固教我讀書識字,張氏便教我女紅,吃穿用度上,也不曾難為我。”宜淑拎起裙角,拾級而上。
“當初我將你交給他們,正是看中這對夫妻為人踏實,心地純正,如今一看,果真是找對了人,”宋丞相嘆口氣,才道,“淑兒一見萍娘去接你的時候,可曾怨怪過爹爹將你送走么……”
“我聽萍娘講述過去一切的時候,只覺得恍然如夢境,想到當時揚城一帶遭到圍困,而我又太過幼小,如果不是爹爹托人將我送到南方,遠離戰(zhàn)火,恐怕如今……”宜淑停了下,轉(zhuǎn)而說道,“所以,淑兒從來沒怪過爹爹。”
“唉,當年北方戰(zhàn)況慘烈,幸好我永端男兒英勇,避免戰(zhàn)事擴大,危及南方,又用八年時間徹底驅(qū)除外敵,新帝即位這五年,朝中上下異常忙碌,揚城如今才算是恢復(fù)了些許以往繁華的樣子。”宋丞相牽著宜淑走過府中的青石板路。
“爹爹這些年怕是為國事勞碌甚多,身體可還好?淑兒一直未能給您盡孝,心中頗有愧疚……”宜淑跟著宋丞相,穿過一從蒼翠的矮竹林,“還有娘親……”宜淑擔憂地問道。
“我是沒什么事,就是你娘,唉……”宋丞相領(lǐng)著宜淑走過一道白石拱門,“這便是你娘的居所了。”
宜淑四下望去,就見院中花木蔥蘢,還有一汪水池,飄著大片大片的碧綠荷葉,幽靜宜人。
宋丞相推開門,宜淑跟著進了屋,幾個丫環(huán)大概是早被告知她今天回來,紛紛向宋丞相和她福身請安。
“淑兒,是淑兒回來了嗎?”內(nèi)室傳來一個女人干澀的呼喊聲。
宜淑抬頭看了看宋丞相,丞相點點頭,示意她進去。
宜淑剛踏進內(nèi)室,一股藥苦味便撲面而來,她抬頭便望見一個看上去蒼白消瘦的女人斜倚在床頭,眼里淚光隱現(xiàn),徑直向她看來。
“淑兒……”宋夫人喊了一聲,便忍不住哭了起來,“十三年沒見了,我苦命的孩兒啊……”
宋夫人顫抖著伸出枯瘦的手臂,似是想抱抱宜淑,宜淑忍著眼中的熱意,喊了聲“娘”,便坐在床邊,任由宋夫人把她抱在懷里。
“十三年了,娘沒有一天不在想你,娘好不容易得了這么一個女兒,若不是戰(zhàn)亂,娘本來會把你好好嬌養(yǎng)在身邊的……”宋夫人抱著宜淑,邊嗚嗚哭著,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娘……”宜淑伸手抱了抱宋夫人,再喊已帶了哭腔。她說不出話,只覺得心里一陣難受,這個宋夫人看起來是真心對她這個女兒好。
宋夫人松開手,仔細又輕柔地摸過宜淑的頭發(fā)和臉頰,然后握住她的手,淚眼帶笑道,“我的淑兒都長這么大了,真是出水芙蓉一般的美人……”
“都是娘生得好。”宜淑小聲回道。
“見我淑兒如此氣質(zhì)樣貌,看來當年選柳氏夫婦沒選錯人。”宋夫人欣慰地說著。
“娘,柳固和張氏待女兒如同親生一般,從不曾為難半點。”
“娘沒見到你之前,心里始終不踏實,如今見你順利回來,我便安心了……”宋夫人顫巍巍地拿起一旁的繡帕,拭去眼角的淚珠。
“娘,以后淑兒一直陪在您身邊,給您盡孝。”宜淑話剛說完,忽然就見宋夫人呼吸急促,雙眼慢慢合上,瘦弱的身子往一旁倒去,那繡帕也被手松開,飄落在地上。
宜淑立即扶穩(wěn)宋夫人,忙叫侍立在側(cè)的丫環(huán)去喊大夫,然后便瞧見宋丞相走了進來。
“淑兒,你娘已日薄西山……”宋丞相搖搖頭,臉色沉肅。
“為什么?怎么會?”宜淑看著丫環(huán)過來扶著宋夫人躺平,“我知道娘病重,但是……只見最后一面……”兩行淚落在宜淑前襟。
“您在信里不是說,娘還能等到我過生辰,行笄禮嗎?”宜淑忍不住哭出聲。
她是個穿書的,想改變現(xiàn)狀啊,不想一回來就見到劇情還是同原書一樣,這樣她還有機會有希望改變什么嗎?
更何況,她能感覺到,宋夫人對宋宜淑這個女兒,是思念許久,舐犢情深。
難道就是因為她回來了,所以宋夫人這才了了心愿,毫無負擔地去了?
“娘!”宜淑無所顧忌地哭著,“我才剛回來,還沒跟您說上幾句話,您怎么就……”
宜淑正哭著,就聽見旁邊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
“諸事自有定數(shù),宋施主。”
宜淑呆呆地望向聲音來源處,就見一個看起來年過半百,身穿灰白布衫的尼姑垂著眼,安坐在床尾一旁的圓凳上。
“靜存師太,您看情況如何?”宋丞相十分恭敬地拱手問道。
“有救。”靜存師太淡淡說了兩個字。
宜淑眼睫上還掛著淚珠,怔楞地盯著那一開始就被她忽視了的靜存師太,只見那師太抬起眼來,直直望向宜淑。
宜淑頓時就有種被人看透了的感覺,不由得心下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