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辰川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感覺并沒有出錯。
當(dāng)天的晚餐桌上的氣氛格外沉悶,許國齊和舒穎麗都沒怎么吭聲,卻時不時交換一下眼神。許辰川余光里看著父母的動作,心下也暗暗做著準(zhǔn)備。
出柜這種事,遇上不開明的家長,不死也要褪一層皮。不過自己的父母應(yīng)該沒到那種程度吧,他盡量樂觀地想。
擱下筷子,舒穎麗一邊挽起袖子收拾碗盤,一邊說:“辰川來幫媽媽洗碗。”
開始了。許辰川給自己鼓了鼓氣,麻利地站起來幫忙,許國齊卻默默走開了。
舒穎麗打開龍頭“嘩嘩”地放著水,盯著水池里的鍋碗醞釀了一會兒才開口:“那個叫白祁的助理,是不是在跟你談戀愛”
她選擇了開門見山,許辰川也就坦然回道:“嗯,我們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跟“談戀愛”可不是一個概念,舒穎麗怕的就是這個,立即蹙起眉問:“他是什么時候――你們是什么時候開始發(fā)展關(guān)系的”
許辰川愣了愣,舒穎麗似乎毫無障礙就接受了自己是同性戀這個事實,連問話都直接跳過了這一步。果然父母早就有所察覺嗎
她的問題不太好回答,許辰川想了想:“快一年了吧。”話一出口他才發(fā)現(xiàn),他們經(jīng)歷的事情、做出的改變,竟然只是發(fā)生在一年間。
“什么”舒穎麗卻大為意外,“都一年了”她原本滿心以為是白祁在公司里勾搭上了許辰川這個上司,但現(xiàn)在一算,這倆人竟然早在許辰川還在學(xué)校的時候就好上了。
“你們到底認(rèn)識多久了”
許辰川回憶一下自己進(jìn)字幕組的日期:“兩年多。”
“兩年多!――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會進(jìn)你爸的公司……”
在舒穎麗作為母親的眼里,自己陽光帥氣的兒子就算是同性戀,總也不是一個殘疾人配得上的。自從在許國齊那里聽見這爆炸性新聞,她就早早認(rèn)定了白祁接近兒子是使了手段。
舒穎麗現(xiàn)在記起那天夜里白祁開車送許辰川回家的事,所有好感都變成了戒心,只覺得這男人心機(jī)深沉,八成有所圖謀,想借老總繼承人的助力往上爬。
“媽,白祁沒有圖我什么。”許辰川無奈地說。他也能大致猜到白祁如今在父母心中是怎樣的形象,但誤會只能靠時間消除,否則自己磨破嘴皮也說服不了父母。
“你這傻孩子知道啥你覺得自己是自然而然喜歡上他的,誰知道……唉。”
許辰川只能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跟你爸猜過你的取向,也做好了準(zhǔn)備,只是見你一直不攤牌,就以為你沒還遇上合適的人。”舒穎麗用力搓著碗沿,“原來你都瞞我們這么久了。”
“媽……”許辰川聽出了她語聲中的傷感,“我那時候是以為跟他成不了了。”
“那現(xiàn)在怎么又能成了呢”舒穎麗斜乜他。
許辰川低下頭:“就是能。”
舒穎麗嘆了口氣:“你大了,又一直一個人在外面,我們早就管不了你了。但你喜歡上這么一個……身體又是那樣,聽你爸說性格也不怎么樣。我也不想問你到底喜歡他哪一點,反正小年輕談戀愛從來不帶腦子。我只問你,以后的事考慮過嗎”
許辰川正要開口,舒穎麗已經(jīng)數(shù)了起來:“每天和他在一個屋檐下共處,各種不方便的事情都要你照顧他,你們還是同事,互動起來難保不會露餡,萬一哪天被所有人知道了,到時面對的情況你根本想象不出。”
“我考慮過的。”許辰川說。
舒穎麗苦笑了一聲,意思不言而喻。
“我真的考慮過,”許辰川有點急了,“就算沒有完全考慮到,以后冒出更多的困難,我也會為自己的決定負(fù)責(zé)。媽,我知道你是關(guān)心我,可是白祁他真的為我變了很多,等你多了解他一些就不會阻攔了――”
“阻攔”舒穎麗沒精打采地?fù)u搖頭,“我才不會做那么無聊又沒品的事呢。說到底,最后吃苦的也是你自己,我跟你爸除了看著心疼也做不了別的。”
她沖了沖手,轉(zhuǎn)身就走:“碗歸你洗了。”
許辰川看著她的背影,有些黯然。
“他是這么說的”沈冀嘴角帶著一點笑。
“是啊,還說什么會對自己的決定負(fù)責(zé)――好像他負(fù)得起似的。”許國齊連連搖頭。
沈冀低著頭站在窗臺邊,手中花灑一小點一小點地噴著水。
以前程容對花粉過敏,這個家里只有各種觀葉植物,放眼望去一片深深淺淺的綠。如今這里的顏色漸漸豐富了起來,雖然已經(jīng)是暮秋,仍舊有幾株花朵鮮艷地開著。沈冀神情專注地澆著月季,口中說:“既然他自己想好了,你們也不用操心了。”
許國齊坐在桌旁,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神色:“做家長的,就算說著不操心,哪里能真的做到。”
沈冀從月季換到吊蘭,突然說:“那時候我爸媽也怪我給自己找罪受,好幾年都沒讓我?guī)С倘葸M(jìn)家門。”
許國齊臉上一僵,頓時后悔了,倉促地岔開話頭:“這盆是什么”
“銀邊吊蘭。”沈冀回頭對他笑了笑,“阿齊你還記得我爸把程容打進(jìn)醫(yī)院的事嗎我當(dāng)時如果沒有那么倔,被他們多罵幾次,說不定就跟程容分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會過什么日子。”
許國齊看見他那抹跟程容如出一轍的笑意,愣神了好一會兒,沈冀卻又轉(zhuǎn)了回去。
許國齊對著他的后腦勺不自在地說:“我不會打人的。”
年輕時的許國齊沒少在私底下罵過沈冀那個蠻力的爹,如今自個兒當(dāng)?shù)耍?dāng)然不會忍受自己變成那種家長。
“我知道你不會。”沈冀當(dāng)即說。
他走了兩步:“哦,這盆仙人掌養(yǎng)了好多年了。”
“嗯……好像是。”
仙人掌不怎么需要澆水,沈冀蹲下身仔細(xì)擦了擦盆沿上的積灰:“這兩天我澆花的時候,腦子里一直在想一句話。”他清清嗓子,“‘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