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飛覺得盛夜行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又說不上來為什么,“你這是又當(dāng)爸爸,又當(dāng)哥哥,還當(dāng)男朋友。”
“叔叔阿姨不會拋棄他。他們只是擔(dān)心,將來他們不在了,路見星怎么辦。”盛夜行說。
“我這里很多家長也這么說。”
抬起眼,展飛看安全通道門上生銹的鐵鏈,長長地嘆氣,“他們擔(dān)心孩子沒有去處。因為真正能與社會接軌,能自理的孩子太少。”
“嗯。”盛夜行沉默。
展飛拍拍他肩膀,“好兄弟。”
“你也要加油,在這兒工作一段時間……算是了結(jié)了你一個心愿。嗯,我看過唐寒老師發(fā)的朋友圈,摘錄了一條:教育本身意味著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盛夜行難得傾訴。
“是啊。”展飛表示贊同。
“雅斯貝爾斯說的。”盛夜行補充。
“夜行。”展飛叫他。
“你說。”
展飛說:“等八月我去報道了,可能一年才回來一次,你有空的話,帶見星兒過來看看。”
盛夜行點頭,“你也……帶上我的夢想。”
以后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一個為了理想和抱負,一個為了愛和希望。
雙手合十,展飛伸出一只手舉起來,“闖蕩平安。”
抬胳膊,單手回握,兩個人的手捏緊在一處。
盛夜行說:“起落平安。”
抽完煙回去時,盛夜行和展飛看見路見星還在陪那個小女孩兒玩。
他們不太交流,各自做著橡皮泥,時不時看看對方。小女孩兒好奇地眨眼,路見星靦腆地笑。那時正逢夕陽西下,橙紅色在室內(nèi)柔和流動。
畫面很美,展飛有些相信了唐寒在學(xué)校進行宣講時的說法。
天使從來都不在天上,而是在人間。
天使光芒萬丈。
當(dāng)晚,盛夜行和路見星回到了出租屋收拾東西。
馬上要到八月,他們得搬到盛夜行在城南的家里去。等到了中旬,位于市中心的錦大就要開學(xué)了。路見星聽說那所大學(xué)沿河,晚上能去散步,興奮得在出租屋內(nèi)大喊大叫,盛夜行單手根本按不住他。
夜里,他們最后一次靠在沙發(fā)上看投影電影。
電影演了一個青春片,盛夜行覺得有必要讓路見星接觸一些主流片子。是同性戀,路見星也有權(quán)利知道異性戀是怎么回事兒的。
屏幕上,兩個穿藍色校服的人騎著自行車從綠樹間穿過,短發(fā)的女孩兒大笑,身后的男孩兒按住車鈴,“叮叮叮——”地掠過她。
影片最后,他們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看著男女主角一起接受了那么多人的祝福,路見星怔怔地。
他突然想長大了。
在電影結(jié)尾,女主角將捧花抱緊,雙眼包含熱淚,聲音清脆:“我遇見你……”
拿遙控板關(guān)掉了電影,盛夜行翻身,靠在路見星身側(cè),接過女主角的臺詞,“我遇見你,就像……就像在夜晚一直朝著最亮的那顆星星走。”
路見星點頭:“啊。”
“啊什么啊,快說,”盛夜行親他:“會怎么樣”
路見星捂住半張臉,露眼出來眨眨。
“會天亮。”
“……”
路見星止不住笑。
他靠在盛夜行懷里,屁股止不住地下滑,靠成半躺的形式。
路見星仰頭親吻盛夜行的下巴,假裝被冰塊觸碰了一下彈開。
他又被盛夜行反手摁回來,低頭回了深吻。
“不及格,”盛夜行佯裝憤怒,用指關(guān)節(jié)敲他的腦袋,“再說一次!”
“我會愛你。”
等待好一會兒,路見星這么說。
本以為盛夜行會回一句“我也愛你”云云,但他沒有。
盛夜行把頭突然仰起來,仰成下顎線與脖頸幾乎九十度的直角角度,遲遲不動作。
他像在看天花板是否漏水。
天花板倒沒漏水。
他的眼漏水了。
路見星緊張到不敢呼吸。
空氣像靜止了,時間被按下暫停。
“啊,”難以感知到盛夜行的情緒,路見星干巴巴地又重復(fù):“愛你。”
他突然被盛夜行抱住。
抱了一會兒,盛夜行也沒動靜,把頭埋在路見星頸窩,寬闊的雙肩抖動著,和呼吸亂得同樣厲害。已經(jīng)分不清是生理還是情緒上頭,盛夜行閉上眼。
流淚對他來說是個太過于陌生的事情。上一次,他已經(jīng)記不得是什么時候了。
但在路見星面前,他要卸下所有鎧甲。
等盛夜行放開自己,路見星才發(fā)現(xiàn)盛夜行眼下的濕潤。他不能明白這句話的重大意義,只在乎盛夜行現(xiàn)在是否難過。
他慌張地皺緊眉頭,“那我不愛你。”
“不可以反悔的,你才說了愛我,”盛夜行哭笑不得,捏袖子把眼淚擦了,低頭,嘴唇挨上路見星的鼻尖,“你再多說幾遍,我得錄下來當(dāng)每天早晨起床用的鬧鐘。”
往往被要求時,路見星的“叛逆期”就到了。
他閉緊嘴唇,拒絕再吐露任何話。
高冷,害羞。
扯過床頭備好的衛(wèi)生紙,路見星把它笨拙地疊成三角巾形式,一點一點地擦盛夜行臉頰上的透明液體。他邊擦,邊從喉嚨里發(fā)出“哼哼”聲,看樣子是真的開心。笑意在眉梢堆積。
“睡吧,我也愛你,”盛夜行說,“雖然我從沒對你說過。”
羞于表達,盛夜行在說完這一句,反而臉紅了。
還好夜里看不清楚,他慶幸地想。
這一夜,他們睡得迷迷糊糊。
半夜空調(diào)度數(shù)不夠高,窗戶也沒關(guān)嚴實。寒風(fēng)鉆入房內(nèi),涼得路見星蜷縮起身子,躲在盛夜行這個熱源身側(cè)。記得去年這時也冷,他卻還是固執(zhí)地要用背靠墻壁。這是他保護自己的方式。
今年,有一點不一樣。
在凌晨路見星醒過一次。
他全身心依賴于黑夜,嘴里像含了一塊軟綿甜糖。
路見星說:“我愛你……”
“你要愛我多一點。”
睡眠一向較淺,盛夜行有意識地回復(fù)他。
“多很多。”路見星低喃。
“那我也要愛你多很多。”盛夜用胳膊回摟住他,姿勢依存。
路見星清醒了不少,手指比劃,“多,一點。”
多一點就好。
他說完,捂住眼睛。愛情使感官陷入麻木。過往的細碎片段如電影畫面輪轉(zhuǎn),心動是獲得最佳獎項的長鏡頭。他們始于一個名字,結(jié)束于漫長無盡的歲月。
路見星趴好,任由盛夜行親吻他裸露的肩胛。
“我愛你。”
他強調(diào)著,又重復(fù)一遍。
用手指在盛夜行的手背上輕輕點了三下,再十指緊扣。
路見星好像也懂了世界上最難解的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