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晟無言,心中有片刻的無奈。
敏之還沒有放棄鍛煉自己烤肉的手藝嗎。
但蕭明晟面上卻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來,他微微頷首,道“好,我就在這里等敏之回來。”
朱厚照的臉紅了紅,他掩飾地扭過頭,拎著武器進(jìn)入了林子里。
蕭明晟點起靈火,又將馬車?yán)锍燥堄玫腻佂肫芭枘贸鰜恚们迦翠塘艘槐楹髷[在了火堆旁。
似是這等山野之地,最不缺的就是成了精的妖物。這樣露宿荒野其實很危險,即使沒有遇到強盜惡賊,那些覬覦人血肉的妖怪也會主動出現(xiàn)害人興明。
不過,有這靈火在,一般的妖怪都能夠意識到蕭明晟的不同尋常,不想死的都不會往近前湊,倒是免了某些女鬼或是狐女的投懷送抱。
一般而言,確實是這個樣子的。只是,蕭明晟忽略了一種可能。
“阿晟”朱厚照提著一只前腿中箭,腦袋耷拉著的暗褐色小鹿,哦不,獐子,興沖沖地走回到火堆處,道“你看我獵到了什么”
蕭明晟扭頭看去,不由陷入了沉默中。
朱厚照心中愉悅,道“這獐子年歲不大,肉質(zhì)鮮嫩,阿晟,你且看我給你露一手”
這些天沒少露一手還頗為狼狽的壽王殿下信誓旦旦,誓要一雪前恥。
似乎聽懂了“肉質(zhì)鮮嫩”四字,方才一直懨懨耷拉著腦袋的小獐子抬起頭,一雙又大又圓的黑眼珠竟開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眼淚。
只是,這點眼淚卻無法撼動“鐵石心腸”的朱厚照。這獐子瞧著可憐,野兔野雞就不可憐嗎。都是獵來果腹的野味,就不要區(qū)別對待了。
朱厚照冷酷地?zé)o視了這些眼淚,內(nèi)心里已經(jīng)開始磨刀霍霍。
蕭明晟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敏之,這頭獐子,怕是入不得口。”
朱厚照愣了愣,他下意識看向手中這頭瑟瑟發(fā)抖,眼淚汪汪的小獐子,道“有毒”
除了這個,朱厚照想不出這頭獐子無法入口的原因。如果是擔(dān)心他的手藝問題,嗯,經(jīng)過了這些天的鍛煉,他已經(jīng)能夠?qū)⑸饪臼炝耍灰谡{(diào)料的用量上稍加注意,他一定能夠烤出美味的獐子肉的。
蕭明晟失笑,道“不是有毒,你手上這頭獐子是個妖怪。”
朱厚照“我一箭就射中了它的腿,然后就抓住了它,直接拎了回來。”
言外之意,會被一個身為普通人,哦不,普通王爺一箭射中,可憐巴巴地等待宰殺扒皮褪毛上火烤的獐子,會是個妖怪
妖怪都是這么弱的嗎
見蕭明晟一語道破自己的身份,再不開口極有可能成為盤中餐,獐子抽泣了兩聲,張開嘴,口吐人言,女聲幽怨“兩位先生,求求你們,饒了小妖一命吧。”
不幸的是,這只獐子精還真就是這么弱。
發(fā)現(xiàn)是個姑娘的聲音,朱厚照完全是下意識一甩,直接將手中獐子扔了出去,差一點將這頭獐子扔到讓妖怪們避之不及的靈火上。還是蕭明晟一拂袖,一股力道搭在了獐子身上,將它擊打了出去。
那獐子精被推打得骨碌碌在地上滾了兩圈,起身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梳著兩條黑辮子的年輕姑娘。那姑娘倒頭便拜,左邊臂膀上還插著一只箭矢,鮮血流了半邊,聲音直顫“小妖花姑子自幼生活在鄉(xiāng)野之間,不曾為惡害人,還請兩位先生饒小妖一命,小妖必銜草結(jié)環(huán),銘感五內(nèi)。”
朱厚照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頭看向蕭明晟,道“獐子變?nèi)肆恕?
所以,被他一箭輕松射來,差一點扒皮拆骨的獐子,是個妖怪不僅是個妖怪,還是個女妖怪
朱厚照默默地蹭了蹭手,心中涌出了一股想要解釋的沖動。
蕭明晟輕笑一聲,道“只是個小妖而已,身上并無血孽。”
沒有血孽,也就是沒有害過人,不是那等嗜食人類血肉精魄的妖怪。
自稱花姑子的獐子精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清麗可人的臉孔來。她眼巴巴地看向蕭明晟,卻被那團在蕭明晟身邊燃燒著的可怕火焰嚇了一跳。她復(fù)又轉(zhuǎn)頭看向朱厚照,旋即就想起這人箭法精準(zhǔn),若非她躲得快,那一箭就要射穿她的喉嚨,頓時就瑟瑟發(fā)抖地低下頭,不敢再看,內(nèi)心絕望又無助地等待著兩人的宣判。
朱厚照抿了一下嘴唇,道“我再去”
“敏之。”蕭明晟起身拉過朱厚照,按下他手中弓箭,溫聲道“晚膳吃烤肉略顯油膩,”
被嫌棄油膩的獐子精安靜如雞,被嫌棄好哇,被嫌棄了就不會被宰殺了放在火上炙烤了。
“不如今晚就用些糕點,如何”
朱厚照自然不會反對,當(dāng)即放下弓箭,到溪水邊仔細(xì)洗凈了手掌,然后坐在了火堆旁。他接過蕭明晟遞給他的糕點,他倒不是饞肉了,只是覺得新鮮野味炙烤出來的肉食要比這些從上個城鎮(zhèn)糕點鋪子里買的糕點要精致一些,故而一心一意想要為蕭明晟狩獵。
只沒想到的是,好好的肥嫩獐子,轉(zhuǎn)頭就變成了一個大姑娘。即使她本質(zhì)上還是獐子,但誰也沒有辦法下口。
聽說多了妖鬼害人的傳聞,如今見到了一個比普通獐子似乎還弱了不少的獐子精,朱厚照也無話可說了。
默默地咬了一口糕點,朱厚照目光一瞥,卻見到那個瑟瑟發(fā)抖如秋風(fēng)落葉的沒用獐子精還跪在一旁,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往這邊偷瞄。朱厚照只覺她在窺視蕭明晟,頓時面上一沉,冷聲道“你怎么還在此處”
花姑子“”
不是他將她抓來這里的嗎她手臂上的箭矢都還沒呢。她倒是想走,奈何這兩位沒發(fā)話,她不敢動彈吶。
對著花姑子的清麗容顏,朱厚照毫不客氣地道“還不離開”
“啊啊”花姑子怔了一下才領(lǐng)會了朱厚照的意思,頓時眼睛一亮,又是倒頭拜了三拜,急切地道“小妖多謝兩位先生的饒命之恩。”
說著,她猛地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沖進(jìn)了密林里,速度之快,堪稱獐子界的翹楚,生怕耽誤片刻朱厚照就要反悔將她扒皮抽筋似的。
朱厚照“哼。”
蕭明晟鳳眸含笑,手指拈著一塊桂花糕遞到朱厚照的唇邊,道“敏之,不必為那等妖物分神,再來一塊。”
朱厚照看著近在咫尺的白皙手指和散發(fā)著淡淡甜香氣味的桂花糕,耳根子紅了紅,桃花眼中卻閃過了一絲決絕。
好歹是王侯公子,即使朱厚照對那等事情不感興趣,但也看過男女間調(diào)情的模樣,其中就有喂食的各種姿勢。他從前瞧到時覺得嫌棄,但現(xiàn)在回想一下,若是將喂食的主角替換成他們兩人,似乎也有那么一點點理解了他們情到濃時那些小動作的深層次含義咳咳。
總之,這一回,朱厚照見蕭明晟將那塊桂花糕遞給了嘴邊,他立刻就想起了酒席上出現(xiàn)過的一幕幕。電光火石之間,他做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
他決意效仿。
于是,朱厚照一臉大義凜然恍若英勇就義的表情,低下頭,對著蕭明晟手上舉著的桂花糕就是一口。
當(dāng)然,咬一口桂花糕不是重點,重點是要在不經(jīng)意間蜻蜓點水般蹭到蕭明晟的手指。如果蕭明晟這些天下來對他也有那么一點點意思,他肯定也會有反應(yīng)的。
朱厚照信心滿滿卻又忐忑不安地低頭下口了。
只是,朱厚照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有些動作,瞧著很輕松,但做出來的時候,想要兼顧勾引與美感卻不是一件簡單事情。
在咬到了不屬于桂花糕口感硬物一瞬間的時候,朱厚照的內(nèi)心是絕望的。
他這一口下去,沒能蜻蜓點水,而是正中紅心。
即使泰山崩于眼前亦能夠不動聲色的蕭明晟默默地看著一口咬在了他食指指節(jié)上的朱厚照,這點牙齒咬合力道于蕭明晟而言連點痛感都不會有,但朱厚照紅了。
他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
保持著手臂伸出的姿勢,感受著那一下下不由自主在他手指上嗑碰著的牙齒,即使蕭明晟明白,這個時候裝作不在意地收回手指才能夠挽救朱厚照通紅的臉蛋,但看著這樣的朱厚照,蕭明晟還是沒能忍住那點惡趣味。
這個時候,桂花糕不再是重點,重點是窘迫得都快挖個洞鉆進(jìn)去的敏之啊。
于是,蕭明晟順從了自己的心意,他用指尖輕輕地戳了一下朱厚照已經(jīng)僵住了的舌頭。
僅一下,朱厚照就像是被電了一下似的,整個人猛地往后竄了出去,差點撞到了身后的樹上。還是蕭明晟眼疾手快,反手握住了朱厚照的手腕,猛地將人拉了回來。
“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朱厚照語無倫次,“我不是故意的,不是,那什么,就是對,完全就是不小心,失誤,純屬失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