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敬文略詫異道:“表妹,你挑好書了”
尤貞兒點頭說:“不知道妙云表妹怎么樣,心里放心不下,隨便撿了幾本打發(fā)時間的書就來了。”
黃敬文一笑,他就說尤貞兒挑書沒這么快的,到底是做姐姐的,細膩體貼。
儲歸煜掃了一眼尤貞兒手里的書,還真是打發(fā)時間的書,但《笑林廣記》這種書,她從前可從來不會看的,只怕是隨手拿的,瞧都沒多瞧一眼,至于是不是擔心黃妙云……若是真的對黃妙云好,前世又怎么會毒害她。
黃敬言則轉身親熱地告訴尤貞兒:“表姐,她沒事兒,就是暈車。”
言辭之間,仿佛尤貞兒才是他親姐,至于他自己的親姐姐黃妙云,他連叫一句“姐姐”都不稀得叫。
尤貞兒秀眉輕皺了一下,問道:“怎么會暈車”
黃妙云從前不暈車的。
大夫從里面出來,解釋說:“暈不暈車對每個人來說也不是一定的,有的人起初暈,后來習慣就好了,有的人起初不暈,突然開始暈車也是有的,不是大事兒,回去休息休息,吃兩餐清淡的人就舒服了。”
黃妙云這種情況,藥都不用吃的,她從里間里出來,臉頰燒紅。
尤貞兒拉著黃妙云的手,笑道:“幸好沒事兒,只是一會子又要坐車……”她望著大夫說:“勞您開些解暈提神的藥。”
儲歸煜就站在黃妙云的身后,接著尤貞兒的話同大夫說道:“開好涂抹的藥膏子,不要貼的,貼的難受。”
大夫一笑,贊道:“小娘子和郎君當真仔細,我這就去開叫藥童拿涂抹的藥膏子去。”
黃敬文則淡淡地道:“妙云,既然無事,你們快快回去吧,我們一會子還要回族學,倒不好送你回家。”
黃妙云點點頭,她也想趕緊看了胡媽媽替姜心慈抓的藥方,快快回家去。
大夫看完診,又開了藥,儲歸煜他們幾個就出小間兒去了,胡媽媽還要替姜心慈抓藥,尤貞兒和周媽媽也都先一步上馬車去等。
黃妙云當然是牢牢地跟在胡媽媽身后,她走到藥柜前面,巴巴兒地望。
胡媽媽有意藏著藥方,沒叫黃妙云瞧見,黃妙云只好挨個挨個地看去瞧,藥童分別從哪個藥屜子里抓藥,有的藥屜子老高,踮起腳尖才能勉強看得清楚上面貼的字,她抻脖子探腦袋,像沒長翅膀的幼鳥,在鳥窩里探頭探腦,嗷嗷待哺。
儲歸煜臨出藥鋪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這一幕,嘴角翹起,又極力壓下,他順著黃妙云的視線往藥柜子上看去,隨后就跟黃敬文一起出去了。
黃敬言沒出藥鋪,他也瞧見了黃妙云的舉動,覺得滑稽,走過去粗魯?shù)爻读艘幌曼S妙云的一綹頭發(fā),問她:“你這是想偷師學藝做女大夫嗎在外面不能端莊一些嗎”
正好胡媽媽去付銀子,黃妙云一扭頭,沒有生氣黃敬言扯她頭發(fā)、指責她不端莊,她知道,言哥兒跟她一樣,本性不壞,他連養(yǎng)的肉兔死了,都要哭上三天,是個很心軟的孩子。
只是言哥兒年紀小,沒有人好好教他,他才不會好好地表達感情。
黃妙云低頭一本正經地問他:“言哥兒,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嗎”
黃敬言聰明,他道:“看母親吃的藥”
黃妙云問黃敬言:“那你知道母親吃的什么藥,得的什么病嗎”
黃敬言愣了一下,茫然地搖搖頭,姜心慈病的時候,他才三歲大,打他能記事就知道母親病了,早就習以為常。
黃妙云沒再問黃敬言了,只摸著腦袋默默數(shù)了一下幾味藥,又噘嘴嘟噥了一句:“都怪你扯我頭發(fā),害我疼得忘了是不是橫三豎五那兒的藥……”
黃敬言呆得沒說話,他抿著小嘴盯著黃妙云瞧……他姐好像有點變了,換做以前的她,早該生氣他扯她頭發(fā),不顧形象地跳腳了,這回卻只顧著想母親吃的藥。
胡媽媽付了錢,和黃妙云一道出去,誰料儲歸煜他們還在外面等著跟她們告別,尤貞兒則坐在車里。
黃妙云走到馬車旁邊,跟黃敬文和儲歸煜行禮辭別,黃敬文沒說什么,儲歸煜淡笑道:“怎么有柴胡味兒”
黃妙云好看的秀眉抬了一下,乍然想起來,橫三豎五那里的一味藥,就是柴胡!儲歸煜怎么知道!
她捏著袖口,連忙低頭行了禮,道別,上車。
尤貞兒從馬車里探身出去,笑著同儲歸煜道:“從藥鋪里出來,難免沾了些藥味兒。二位表哥,我們回去了。”她笑容柔婉,又沖黃敬言溫柔地說:“言哥兒,我們回家了,今兒天色還早,我還有時間做糕點,你下午要是回得早,到我那兒去吃些紅豆糕。”
黃敬言最喜歡吃尤貞兒做的糕點,這會兒他心里卻惦記著黃妙云說的話,胡亂地點了幾下頭,和尤貞兒道別,目送黃家的馬車離開。
黃妙云在車上悄悄嗅了嗅自己身上,不確定柴胡味兒是不是她身上的……其實她都不知道柴胡是什么味兒的。
馬車在街道行駛,黃妙云還是“暈車”,她依偎在胡媽媽懷里,閉上了眼,睫毛輕顫著,不禁暗暗問自己:她身上有柴胡味兒嗎
尤貞兒也閉上了眼睛休息,她的眼珠子微微轉動幾下……今日她都沒能跟儲歸煜提一句玉蘭花的事。
書齋里,儲歸煜他們幾個買書去了,加上族學其他的學生一起,書齋里很熱鬧,偶有人談笑,黃敬言年歲小,但不是完全不懂事,被黃妙云那么一問,倒記掛上了姜心慈的病,有些魂不守舍的。
黃敬文買好了書,出書齋的時候,問黃敬言:“言哥兒,你怎么了”
黃敬言仰頭看著黃敬文,悄聲問他:“哥,你知道母親得的什么病嗎”
儲歸煜也出了書齋,他并沒聽到黃敬言的話,只是想著姜心慈若是去世了,黃妙云怕是要守孝三年,還會傷心欲絕,便趁著黃敬文身邊沒有什么人,才跟過來問:“敬文,你母親病了許久,倒一直沒聽說得的什么病,怎么治了許多年都不見好”
黃敬文雙腿灌鉛一樣,站在街上不知道行走,姜心慈病得太久,起初他知道一些母親的病癥是肝火郁積所致,拖到如今,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不知道母親具體得了什么病。
他像是挨了一個耳光,臉上火辣辣的。
儲歸煜瞧出黃敬文似乎不便回答,就沒再問了,只道:“咱們先回族學里吧。”
黃敬文點了點頭,黃敬言邁著小短腿跟上。
族學里的學生都買完了書從書齋里出去,穿絳紅色衣裳的儲崇煜這才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進了書齋,他卻沒進去多久,便空手出來了,他的背后,書齋店小二罵罵咧咧,十分不歡迎長期只看不買的顧客!
儲崇煜也不知是聽到還是沒聽到,自顧拖著腳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