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鳳姐兒知道一味說好張氏也不會信,因此笑道:“老太太向著我,她縱有些小心思也沒什么大不了。況且又是隔了房的,她也不好總越過我婆婆來教訓我。”
張氏氣道:“你爹真是命里不修,攤上這么個妹妹,像上輩子欠了她似的。人家做姑媽的待侄女多親,她倒好,不動歪心思,咱們就要謝天謝地。”
鳳姐兒笑道:“我也不怕她的歪心思,娘也知道,”鳳姐兒輕咳一聲,“姑媽比較魯直,想不出什么厲害機關。”
張氏被逗得一樂:“還是這樣促狹,外人面前可萬不能胡說。”
鳳姐兒便挽著張氏胳膊撒嬌道:“我知道,我都多大了,您別操心這個。”
張氏嘆道:“養(yǎng)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你就是七老八十了,我也是操不完的心呀。”
鳳姐兒忙道:“我七老八十了也愿意娘給我操心。”
張氏笑斥道:“油嘴滑舌。”
因鳳姐兒有孕,賈璉本不欲在家宴請同僚,還是鳳姐兒勸住了,道:“你剛來,正指著這個摸摸狀況呢,若隨意在外頭請了,豈不是叫人以為你眼睛里沒人?那往后事情更不好做了。”
賈璉愧疚道:“你懷著孩子,還要操持這些,也太辛苦了。”
鳳姐兒笑道:“娘在這里呢,她幫著我就是了,這些人她大部分也都熟,也能提點我,省了多少心呢。”
賈璉想了想道:“也可,我把日子定得遠些,你慢慢收拾著,省得一下子忙亂。”
此時鹽鐵一類都由官家經營,這其中利潤之大,只從江南一地鹽稅占國庫五之其二便可見一斑。且其可操作處頗多,大鹽商背后必有一方勢力庇佑,還有一些私鹽販子,凡能留下名號的,莫不是背后藏著一條巨大的利益鏈。
如今賈璉初來乍到,想要動一動這些人,簡直是癡人說夢。賈璉也沒那么大的志向,他想著先看明白這些人背后都是誰,理出個頭緒,才能慢慢做事,否則如現在這般渾渾噩噩,那就等著被人牽著鼻子走吧,最后葬送了性命還不知是命喪誰手。
其實他私心里是不太想鳳姐兒跟來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他沒把握在這灘爛泥沼里護住她。只是鳳姐兒的性子他知道,若把她一個人留在京里,她就是偷跑,也要跟著來的。還不如就一起過來,他還能早早就有準備。
宴請那日,不光賈璉的同僚,還有許多鹽商。都知道鹽商有錢,進門時留下的禮單看得旺兒心里直哆嗦,娘來,這可真是開了眼了。
如今京中時興粉珍珠,只是這東西難得,誰家女眷得了一串這個珠子,那在聚會上指定被羨慕好一會兒。可是到了人家這里,人家論斛——龍眼大的粉珍珠兩斛,旺兒咽了咽口水,好容易才板正面孔,不失了他賈大人身邊第一長隨的身份。
鳳姐兒也是開眼,雖然常聽說鹽商之家不大講究,可也不知道竟不講究到這個地步。出來會客的竟不是正房,是寵妾。
鳳姐兒這里忙著招待客人,那邊過來一位金碧輝煌的美人,頭上插了三五個金釵,畫了一個仿古梅花妝,露著大半胸脯,挽著半臂。學得是唐朝美人,可是半點神韻沒學到,只剩下輕浮油膩倒表現了個十成十。
鳳姐兒忙去看張氏,可是這一位大約是新寵,連張氏也沒聽過名號。
來者是客,鳳姐兒忙迎上去,笑道:“恕我眼拙,不知這位太太是?”
“唐朝美人”三根手指捻著手帕,遮著嘴角,呵呵笑道:“夫人不認識我不打緊,我可不是什么太太。”
她身邊的小丫頭倒機靈,忙一蹲身請個安道:“我們是熊老爺家的,這是我們如夫人。”
如夫人擦擦嘴角,笑道:“您叫我嬌紅就是。”
鳳姐兒只當看西洋景兒,叫福滿道:“單給這位如夫人設一桌。”又回頭對她道,“不知道還有如夫人來,怠慢了,請去偏廳坐吧。”
嬌紅冷笑一聲:“你知道我家老爺是誰?竟這樣對我?”
鳳姐兒仍笑瞇瞇地:“你知道你家老爺是誰就行了,我知不知道的,不打緊。”
嬌紅面色紫脹,連道三聲“好”,領著丫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氏笑道:“這樣很好,不必給這些人留臉。我來了這些年,從不招待這些人,沒得傷眼。”
那邊有個年紀大的太太便道:“夫人不知,這是熊老板的愛妾,心愛得不得了,我們這些人都不太敢得罪她,因她回去一吹枕頭風,那熊老板就要為他出氣,在外頭找男人們的麻煩。偏偏他是個厲害的,哎。”
這位太太姓陳,面上雖保養(yǎng)得好,卻有愁苦之色,看來在家中也過得艱難,只是那家還顧著大面,不至于叫個妾室出來交際。
鳳姐兒感念她的好意,便攜著她的手笑道:“咱們樂咱們的,不必理她,這里都是大婦,難道陪著她說些如何討好男人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