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覺得這些話不順耳,待要反駁又不知從哪里駁,卻又不愿意深想,只得垂頭喪氣地走了。
鳳姐兒心中嘆息,這孩子性子拗,他是真的看不上這些俗事,可是也沒有誰能一輩子吞花嚼蕊,不沾煙火的。
罷了罷了,慢慢來吧,這也不是一時之功。
到了冬里,幾個姑娘已經(jīng)很能上手了,鳳姐兒索性將幾檔事分給她們,由她們一人管一檔。惜春小些,鳳姐兒怕她壓服不住下頭人,便又將安兒派給她,也不要幫她做什么,就是每日里往那里一站就是。惹得福滿幾個笑說:“安姐姐成了門神了。”
鳳姐兒一下子閑了不少,心里便盤算著把這一年的總賬理一理。
這日夜里,鳳姐兒和賈璉胡鬧了半晌,剛要了水,還沒睡下,鳳姐兒正趴在賈璉胸膛上扯他手臂上的毛毛玩,疼得賈璉齜牙咧嘴的,只得道:“好奶奶,剛剛沒伺候好你嗎?這會子又來鬧我。”
鳳姐兒“呸”了一聲,臉紅道:“叫你慢些慢些,你偏不聽!”
賈璉正要再調(diào)笑幾句呢,忽聽外頭云板響了,唬得鳳姐兒一下子坐起來,賈璉忙抱著哄道:“沒事沒事,你別怕,我去看看。”說著便披了衣裳叫人,“外頭是誰?”
外頭上夜的是康兒,此時已經(jīng)出去問明了,便道:“回爺?shù)脑挘菛|府里小蓉奶奶去了。”
鳳姐兒心里“咯噔”一下,此時也顧不上想七想八的,平兒幾個送了素服來,兩口子換了衣裳,帶著人忙忙地去了東府。
東府上下已一片素白,丫頭婆子來來往往,人仰馬翻的,賈珍仍跌足痛哭,鳳姐兒不便外頭多留,給他道了惱,又與賈璉互相囑咐兩句,便往內(nèi)院去了。
內(nèi)院也是亂糟糟的,也沒個人值守,丫頭婆子早不知跑了哪里去了。鳳姐兒只得先往尤氏院里去。
尤氏正閉著眼躺著,臉上蠟黃,見鳳姐兒來了,便虛虛地笑道:“偏我這個身子不爭氣,這樣的事上偏犯了病。”說罷又落下淚來。
鳳姐兒見了忙安慰道:“大嫂子節(jié)哀,都知道你的心,你好好養(yǎng)著就是,若是再因此傷了身子,豈不是叫我那侄媳婦走得不安呢。”
尤氏道:“再沒有這樣好的兒媳,一家子拿她當(dāng)女兒待,偏這樣福薄,說去就去了,讓我怎么舍得。”
鳳姐兒嘆氣道:“快別想這些了,好好養(yǎng)著是正經(jīng),我也不在這里攪擾你,這就出去了。”
尤氏見鳳姐兒出去,睜著眼也不知看哪里,倏地一翻身又要吐,唬得丫頭忙又拿了痰盂接著。尤氏有兩日沒正經(jīng)用飯了,吐無可吐,只是吐些黃水罷了。
丫頭一面給她拿水漱口,一面給她順背:“奶奶怎么添了這個毛病,動不動就要吐。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飯了,這吐得都是酸水,回頭再把嗓子燒了。還是要請?zhí)t(yī)看看才是。”
尤氏闔一闔眼,喘了半天,道:“不必請了,家里如今有這樣的事,何必添亂。”
丫頭還要再說,尤氏已經(jīng)翻身要睡了,丫頭只得退下去。
尤氏這一病,東府里一時無人理事,賈珍只得自己硬著頭皮里里外外管起來,只是到底女客這邊無人接待,便來求了賈母,好歹的將鳳姐兒借了去幫幾日忙。
原著中鳳姐兒是攬下了東府理家一應(yīng)事的,可如今,賈珍與鳳姐兒并不熟悉,便只請她幫著待客。
鳳姐兒無法,只得每日一早過東府去,至晚方回。好在榮府里幾位姑娘如今都上手了,省了鳳姐兒好多事。
賈璉半點(diǎn)不想鳳姐兒沾上那府里的事,只是時人重身后事,他又不便攔著,每日里看著便一腦門子官司。鬧得丫頭小子們見了他都繞得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惹著了他。
鳳姐兒便笑道:“你看你如今這個樣子,外人看了又得生出多少事呢,還不快快收了。”
賈璉便重重地抱了鳳姐兒一下,不情不愿地?fù)Q上個皮笑肉不笑的模樣:“這樣好了吧?”
惹得鳳姐兒捶了他一頓,方老實(shí)了。
待那邊事一了,又近了年關(guān),過年是大事,幾位姑娘只能打些下手,還得鳳姐兒自己來。她連日忙得腳不沾地,巧姐兒都有些顧不上。好在巧姐兒如今會走了,不愛在屋子里待著,日日纏著丫頭帶她在外頭瞎轉(zhuǎn),并不非要膩著鳳姐兒。
一年的總賬也理出來了,鳳姐兒對了對去年的賬,竟省了近三千銀子,往年賬上不過勉強(qiáng)的收支平衡,有些年份還有赤字,今年賬上余錢還頗有一些。
賈母聽了也跟著高興:“往年最怕過年,你這里等米下鍋,那里又是各路神仙來化緣。個中難處,就是說與人聽,人也未必信呢,今年倒好,我也過個松快年。”
鳳姐兒笑道:“我還聽老太太這里哄我呢,說這些好聽的,哄著我來年繼續(xù)賣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