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兒跟看傻子一般看著她,不曉得這人怎么一下子瘋了一樣,按理,她也不指著這點子?xùn)|西過活,怎么別人都沒動,她先跑了來。
她卻不知是因那印子錢出了事,有苦主鬧得上了吊,大理寺追查下來,逼得王氏只得偷了賈政的帖子暗地里又使了不少銀子方罷。
因是當(dāng)日周瑞家的百般的保證無事,王氏方松了口,這會子自然全怪在周瑞家的身上,因此她這些日子很不好過。
那周瑞家的也腹誹:“當(dāng)日明明是你自己愿意的,難道你不愿意,我還能強逼不成?偏要裝個賢良人的款兒,裝作不知印子錢是怎么回事,這會子出了事,一推二五六!”
想歸想,她也不敢真對主子如何。那二房中又有幾個勢利人,一見王氏不待見她,紛紛來踩她一腳。鳳姐兒這里規(guī)定一出,有人便去她那里冷嘲熱諷:“喲,還是王家出來的呢,我是沒有那個臉,怎么咱們這位二奶奶也不給周姐姐留個臉?你說說,周姐姐如今正是難的時候呢,二奶奶也太不懂事了些。”
周瑞家的這段日子真是受足了憋屈,這下子惱怒上頭,原還有幾分盤算的,也全叫怒火燒光了,耳邊蒼蠅似的響著那些惱人的話,怒上加沖,也顧不得什么,“噌噌噌”便跑到鳳姐兒這里來。
鳳姐兒本還笑臉相迎,一聽她那些糊涂話,連理都不想理她了,自顧自端了一杯茶品了一口,還跟平兒道:“這明前龍井可不如咱們在江南時吃得。”
安兒笑吟吟對周瑞家的道:“周姐姐這是來跟我們主子講規(guī)矩了?”說著便撂下臉來,“你也不看看你是誰?還敢跑了我們這里來大吼大叫!我們奶奶看著二太太面上叫你一聲姐姐,你還真拿自己當(dāng)主子了不成?自己一點規(guī)矩禮數(shù)沒有,還敢來教我們奶奶規(guī)矩!
我問你,你見了我們奶奶可行禮請安了?跟我們奶奶說話竟敢直視奶奶,不垂手肅立又是誰教你的規(guī)矩?高聲大腔的,難道就是你的禮數(shù)?”
仿佛一盆冷水潑在頭上,周瑞家的登時清醒了。她那會子彷佛鬼上身一般,腦子里嗡嗡的,憑著一股子怒氣,不知怎么就跑到這里來了。
周瑞家的汗如雨下,跪倒在地,訥訥道:“我……小的,小的豬油蒙了心,奶奶饒我這一回吧。”說著便“砰砰”磕頭。
鳳姐兒心里盤算了一回,就這么點子事,喊打喊殺的也不合適,況且她又是王氏身邊的人,她也不能狠管。正想著,早有與周瑞家的不睦的幾個跑去告訴了王氏。王氏雖恨她誤事,可是若是由著別人罰她卻是大大失了面子,便急匆匆?guī)е藖砹恕?
鳳姐兒笑著起身行禮:“嬸子怎么這會子來了?”
王氏不冷不熱道:“聽說這個老奴才得罪了你,畢竟是我身邊的人,我來瞧瞧。”
鳳姐兒原還顧及王氏的面子,想著雷聲大雨點小就過去了,誰知王氏這人只看著自己的面子,一點兒不顧別人的臉面。因此臉上雖還笑著,眼中卻冷下來:“嬸子不知,這個人確實讓人生氣,還好今日是我,您是我嫡親的姑媽,我自然是知道您的,再不與您相干。若是到了旁人那里,她還如此胡言亂語的,豈不是傷了您的臉面?叫旁人怎么想您呢?就是寶玉知道了,也要跟著生氣。所以不罰是不行了。”
王氏正要說話,鳳姐兒便道:“我知道您疼她,要給她說情,只是我卻斷斷不能看著她繼續(xù)出去敗壞您的名聲。這樣吧,您放心,叫她去京郊大覺寺里好好吃齋念佛,清清心。”
大覺寺里規(guī)矩森嚴,常有大戶人家將一些不便處置的下人送去念經(jīng),美其名曰“祈福”,這一“祈福”,什么時候出來可要看主家的意思。
王氏正要發(fā)怒,轉(zhuǎn)念一想,也該叫她吃些苦頭,省得一天鬧些幺蛾子,便冷著臉問道:“也可,只是要她去多久?”
鳳姐兒以為還得費些唇舌才行,誰知王氏這就答應(yīng)了,還愣了一下,忙道:“她是嬸娘的人,自然是聽嬸娘的。”
王氏便點點頭,對周瑞家的道:“那好,我罰你去大覺寺念經(jīng)三月,你可心服?”
周瑞家的臉色灰白,只得點了點頭,由著人拖下去了。
眾人見連王氏身邊的有頭有臉的都受了罰,都不敢再鬧,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一時眾人散了,鳳姐兒對平兒道:“你說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嬸子竟這樣就同意了?”
平兒也納悶?zāi)兀骸笆茄剑蠢碚f,二太太最是愛面子不過,怎么會讓咱們罰了她的人呢?”
鳳姐兒想了又想,心中不安:“不成,我得想法子查一查,總覺得這里頭有什么事。
對了,福滿不是說她在那院里有一個小丫頭玩得好嗎?叫她去打聽打聽,悄悄的,避著人。”
平兒忙道:“是,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