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先生乍見鳳姐兒,心內(nèi)暗忖:“倒跟我想得不同,看上去也不是一味憊懶的人物,想是家中長輩溺愛也未可知。”
鳳姐兒走上前來,向父母請了安,張氏便道:“鳳兒,還不見過你呂先生。”
鳳姐兒早便知道這位是父親給自己請的先生,聞言便抬頭朝呂先生一笑,蹲身行了一個福禮:“先生好。”
呂先生觀她言行,心下略感滿意,雖微有些跳脫,倒是頗有靈性。又想她年不過四歲,日后多加教導(dǎo),不怕教不出一個謝道韞。因此便點頭笑道:“快起來吧!”又從腕子上褪下一個羊脂白玉的鐲子,“來得匆忙,也沒備下東西,這鐲子你拿著玩吧!”
張氏忙攔道:“這使不得,她是學(xué)生,您是先生,哪有學(xué)生還沒交束宥,先讓先生破費的道理!”
呂先生笑道:“不值什么,若是我們師徒有緣法,日后我也要依仗貴府許多。”
張氏聽她如此,不好再攔,只好道:“鳳兒,還不快謝謝你先生。”
鳳姐兒便又行禮道謝,方接下了。
張氏道:“如此,需另擇一個吉日,讓鳳兒正式拜師才好。”
這邊議定,又請呂先生下去安置了,王子勝方與張氏道:“我看這位呂先生不像什么嚴苛的,這就好,免得我們鳳兒遭罪。”
張氏嗔道:“爺不是千打聽萬打聽才尋了這位先生來嗎?怎地還不放心!”
鳳姐兒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兩條小腿離地老遠,正試探著要往下蹦,聞言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她這一叫,身子不免往前竄了一竄,唬地張氏忙道:“你快坐好,回頭摔了,有你哭的!”又罵丫頭,“都是死人吶,還不顧著點兒姑娘!”
王子勝兩步過來,一把撈起鳳姐兒,斥責(zé):“看把你娘嚇得!”
鳳姐兒不好意思地把頭埋進他懷里,半晌才露出一雙水潤潤的眼睛,囁嚅道:“娘別生氣,我再不這樣了。”說著,便從王子勝身上下來,猴在張氏身邊撒嬌,把個張氏弄得哭笑不得:“罷罷罷喲,我現(xiàn)在可經(jīng)不起你揉搓,還不消停呢!”
正樂著,吉祥在門外道:“爺,奶奶,太太身邊的綠柳姐姐來了。”
張氏忙整肅衣裳道:“快請進來。”又推了推王子勝,王子勝便抱了鳳姐兒進里間兒去了。
不一時,綠柳進來,行禮道:“請大奶奶安。”
張氏忙叫人扶起來,笑道;“姐姐今日怎么到我這里來了,想是太太有事吩咐?”
綠柳便道:“原是榮國府送的帖子,想邀太太過去轉(zhuǎn)轉(zhuǎn)。太太想著大姑娘這一向也不曾去過,因此想帶大姑娘一起過去。”
“這是太太慈悲,想帶鳳兒出去見見世面呢!論理,咱們兩家親厚,早就該拜見了。只是前幾年她年紀小,生得又弱,就沒敢叫她出門。如今她也大了,正該出去見見這些親戚們!太太哪日去,什么時辰出發(fā)?”
“定的是后日。”
張氏頓了頓,道:“行啊,我后日早早便把這丫頭送去,我也好松泛松泛。”
待綠柳出去,鳳姐兒早又跑出來,抱著張氏的腿,抬頭問道:“娘把鳳兒送去哪里?”
張氏逗她:“看你整天淘氣,娘把你送給別人了。”
嚇得鳳姐兒眼中含淚:“娘,我聽話,你別把鳳兒送人。”
王子勝忙抱著她哄,又斥道:“別嚇唬她,她這么大,最易把這些話當(dāng)真。”
張氏不妨把這心肝兒嚇哭了,正心疼呢,聽了這話也忙道:“是娘不好,娘逗你玩兒呢,你是爹和娘的乖孩子,娘哪里舍得把你送人!是你祖母要帶你出去玩兒呢。”
鳳姐兒抱著王子勝的脖子,扭過頭,眼淚汪汪地看著她:“真的?”
“哦喲喲,你把娘的心都要哭碎了,娘以后再不這么說了!”
鳳姐兒破涕為笑,欲要讓張氏抱她,一低頭瞧見張氏的肚子,便又委委屈屈地縮回王子勝懷里。
張氏笑罵:“真真是我命里的天魔星。”
王子勝道:“榮國府按說也都是親戚,況且這些年來,枝枝蔓蔓兩家纏得也深,去玩玩兒也無妨,只是他家有個哥兒,跟我們鳳兒年歲相當(dāng),這要是一見了鳳兒,要讓鳳兒給他家做媳婦怎么辦?”
張氏啐他:“呸,你姑娘才幾歲呢,你就操心這個!”
王子勝長嘆一聲:“你不知道,我一想到日后哪個臭小子娶了她去,就難受!”
張氏也想了一回,夫妻倆不免對坐長嘆,把周圍的丫頭婆子笑得不行,又不敢露出來,只得忍著,直忍得肚子疼。
到了那一天,鳳姐兒早早地被百合叫起來,她擁著被,坐在床上,小臉皺著,眼睛迷迷蒙蒙:“百合姐姐,我還想睡呢!”
百合坐在床邊手里拿了溫?zé)岬慕碜咏o她擦臉:“好姑娘,今日要跟太太出門呢,可不能睡了。”
鳳姐兒委委屈屈地哼了幾聲,就著芙蓉的手喝了一口淡鹽水漱口。
平兒早早便把昨日定下的衣服捧了來,芙蓉接過來,一邊給鳳姐兒穿一邊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偏這樣折騰我們姑娘!”
百合聞言忙喝道:“休胡說!真真是你這張嘴,這樣的話,也是我們說得?”
芙蓉不服氣地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