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傳來吹風(fēng)機嗡嗡的聲音,溫?zé)岬氖种篙p輕拂過頭皮,很舒服,唐寧閉上眼睛,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她記得小時候,爸爸也曾這樣溫柔的給她吹過頭發(fā),那時候她有一頭漂亮的長發(fā),在陽光下烏黑發(fā)亮,扎著兩條小辮子,她走路都帶著風(fēng),特別神氣。
直到有一天,媽媽病了,病得很嚴重,常常把她當(dāng)成早夭的雙胞胎弟弟,并且一看到她的頭發(fā)就開始發(fā)瘋。
她打她罵她,讓她把弟弟還給她。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媽媽的病折磨著家里的每個人。每次她打罵她的時候,爸爸就會像天神一樣降臨,將她護在身后,不讓媽媽打她。
那時候她覺得,爸爸的后背就像堅硬的鎧甲,會為她抵擋一切傷害。
終于,堅硬的鎧甲也有破碎的一天。她還記得那天天氣非常好,爸爸起了個大早,親手給她洗頭吹頭,還扎了條漂亮的小辮子,給她換上新買的小裙子,說要帶她出去玩,她簡直高興瘋了。
從游樂園回去,爸爸帶她去了一家理發(fā)店。在理發(fā)店門口,他蹲下來對她說:“囡囡,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唐寧,唐寧就是你。”
她愣住,聽不懂爸爸在說什么,唐寧是弟弟的名字,她是唐寧,唐茜又去哪里了,“爸爸,唐寧是弟弟的名字,我是唐茜。”
爸爸沉默了良久,一手遮住大半邊臉說:“囡囡,爸爸也不想這樣,但是為了讓媽媽好起來,你以后就當(dāng)唐寧吧。”
后來她哭著嚎著被爸爸拖進理發(fā)店,剪了她心愛的辮子,換上了弟弟的衣服。她從不知道,當(dāng)一個人變得殘忍的時候,竟是那樣的狠心。
她不男不女,難道不是他造成的么?
“你怎么哭了?”
吹風(fēng)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季修霖整個人都湊過來,距離近到她能看見他帥臉上細細的絨毛,她呆滯地看著他越靠越近,眼里裹著的淚水,嚇得都不敢往下掉。
季修霖雙手撐在膝蓋上,微微俯身看著她,兩人的視線在同一個水平線上。他其實不喜歡哭唧唧的男生,總覺得娘們兮兮的,看著想揍,但唐寧卻哭得……面無表情。
其實她都算不上在哭。
眼睛像自來水龍頭擰開了閥,眼淚源源不斷的滾落下來,沾濕了睫毛,在臉頰上留下兩道濕漉漉的淚痕,可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仿佛就是淚腺忽然發(fā)達了一下,然后排排毒,哭得這么云淡風(fēng)輕,卻又讓人心疼得要命。
是什么讓她連哭都變得這么壓抑?
“唐寧,你為什么哭?”他看著她,認真回憶剛才見到她后發(fā)生的事情,他確定不是他弄哭她的,那么就是在他找到她之前,她的心情已經(jīng)不好了。
唐寧反應(yīng)過來,她伸手擦了擦眼淚,“我…哈啾哈啾!”
她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眼圈兒紅得更厲害,頂著一頭蓬松柔軟的頭發(fā),像兔子一樣軟萌,季修霖伸手摸了摸她的發(fā)頂,“把手機給我。”
唐寧縮了一下身體,耳尖隱隱發(fā)燙,她起身去書包里拿手機,季修霖就站在她身旁,看她掏出手機,他伸手接過去。
手機淋了雨,屏幕受潮霧化嚴重,幾乎看不見屏幕上面的圖標。季修霖關(guān)了機,拿起吹風(fēng)對著手機吹了一陣。等再開機,手機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操作,速度很快,唐寧不由得被他的手吸引,他的手非常好看,骨節(jié)修長,指甲修剪得干凈漂亮,這是一雙適合彈鋼琴的手。
“存好了。”季修霖將手機遞還給她,余光瞥見她微紅的耳尖,心口沒來由的發(fā)脹。
唐寧接過手機攥在掌心里,手機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手指的溫度,她手指無意識的撫過屏幕,干巴巴道:“謝謝啊。”
季修霖的視線落在她無意識的小動作上,不知為何,他的手指竟有點癢,“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一定要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剛才看她軟塌塌的坐在樓梯上,就像誰家被拋棄的小狗。這會兒他想起她剛才的樣子,心里都還很難受。
明明身邊都是人,她卻活得像這世界上只剩她一個。
唐寧抬頭看著他,神情忐忑的問他,“只要我給你打電話,你就會來嗎?”
“嗯。”季修霖點頭,“只要你給我打電話,刮風(fēng)下雨我都會去。”
唐寧的眼睛一瞬間亮得驚人,淺淡的唇角彎了起來,“那我們說好了,你不能騙我。”
“好,不騙你。”季修霖話剛說完,就看見她笑了,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眼睛里像揉進了滿天星星,頰邊兩個淺淺的小酒窩仿佛在引人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