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滄滄:“……她們還是些幾歲的娃娃,你教他們這些作甚”
且不說意思懂不懂,一個“寡”字,一個“焉”字,就夠他們學(xué)到幼年掉發(fā)了。
洛停楓終于看了她一眼,輕輕蹙起眉,似乎很疑惑:“這個年紀(jì),難道不正是學(xué)這些嗎我在這個年紀(jì)時,早已熟讀。”
莫滄滄無語凝噎,她好想知道到底是哪家小倌館兒會教幾歲的[倌兒學(xué)《孟子》
看著崽子們耷拉著腦袋,癟著小嘴,委委屈屈,陷入自我懷疑的模樣,莫滄滄心疼得不行。
一個個的,飯吃不飽,肉吃不到,字兒還沒認(rèn)全就要被抓來學(xué)《孟子》,小小年紀(jì)就要承受生活的重?fù)?dān),實在是太可憐了。
忙蹲下身子,放柔了聲音安撫道:“沒事兒的沒事兒的,不怪你們,這些太難了,我們長大點再學(xué),明天開始阿姐還是繼續(xù)教你們?nèi)纸?jīng)好不好”
小心兒自打會說話起就被追著捧著夸聰明可愛,這是頭一遭受挫,有些不服氣:“可是好看哥哥說他在我們這么大的時候他早就熟讀了,他會,心兒不會,心兒笨。”
又有些不甘心,又委屈得不行,還帶了些自責(zé),聲音軟糯糯的,聽得莫滄滄心都化了。
她絕對不允許楓落給她的崽崽們幼小的心靈留下任何陰影,于是脫口而出:“他吹牛的。”
洛停楓:......
心兒有些不信:“真的”
莫滄滄鄭重地點點頭:“真的。”
“噫!”心兒仰著腦袋看了洛停楓一眼,發(fā)出一聲奶聲奶氣的鄙夷,“嘖!”
洛停楓:......
心兒搖了搖頭:“大瓜叔叔說,長得越好看的哥哥越會騙人,果然是真的。”
洛停楓:......
莫滄滄感受到身邊的氣壓逐漸變低,心里默默吐槽,垃圾大瓜,吃棗藥丸。
為了避免洛停楓在惱羞成怒之后再說出什么傷害崽崽幼小心靈的話,莫滄滄把狗娃和狗蛋兒往幾個崽懷里一塞:“狗娃狗蛋該下蛋了,你們帶著它倆玩兒去吧,阿姐剛采了蘑菇回來,得回去洗澡換衣服休息一會兒,快去吧快去吧。”
連哄帶轟地送走了小崽子們后,莫滄滄才尷尬地回過頭,朝洛停楓“嘿嘿”一笑,很是殷勤。
洛停楓瞇了瞇眼,看著她,似乎在質(zhì)問“你居然敢說我吹牛”
莫滄滄又“嘿嘿”笑了一聲:“我當(dāng)然知道公子沒有吹牛了,公子自然是飽讀詩書,滿腹經(jīng)綸,學(xué)富五車,才高八斗,只是這群小娃娃,你也看到了,沒爹沒娘,吃不飽穿不暖,只是自己乖巧,也好學(xué),不能用要求您的標(biāo)準(zhǔn)來要求他們,這世道,好多人好好活著就挺不容易了,您說是嗎”
她的語氣很柔和,還笑得眉眼彎彎,神態(tài)輕松,仿佛只是在說笑一般,似渾然不知自己說出的是多么殘酷的人間真實。
洛停楓突然想起自己這次被父皇趕出宮游歷時父皇說的話:“人人皆稱你乃天之驕子,可實則你根本不配繼任天子。這儲君,你當(dāng)?shù)锰嫣沽诵瑵L出去好好看看這江山,好好看看你的子民。”
父皇一生只有母后一個女人,膝下兩子一女,皆系一母所處。
他的同胞弟妹,自幼養(yǎng)得天真爛漫,唯有他,生而為儲君,天性寡淡,又端著長兄的架子,早早搬入了東宮,全然不如霜葉和林晚會討母后開心。
而父皇,每日操勞政事,閑暇之余全守著母后了,偏又對他嚴(yán)厲,他總覺得自己做得足夠好了,可是父皇依然告訴他他還差了許多。
就連待他如親子般的太傅,也會對他淡淡一笑:“楓兒,并非你不好,你的天賦秉性,并不比你的父皇差,只是你的命太好了,命太好的人,許多事,就會明白得晚一些。但是老師相信你,你總會明白的。”
如今看來,到底是他不夠通透。
“無妨,姑娘意思,在下明白。”
莫滄滄得了回答咧著嘴偏頭朝他笑了一笑:“我就知道,楓公子最是通情達(dá)理之人了,無論如何,還是謝謝楓公子這幾日替我照顧心兒她們。我先回去休息了,楓公子請自便吧。”
說完還福了福身子,然后姿態(tài)嫻雅地往回走去。
洛停楓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想不明白,明明走得端正得很,這腰怎么就和柳枝兒似的蕩蕩悠悠,蕩得他有些心煩。
罷了,不看了,眼不見心不煩,他也該回去沐浴換衣裳了。
這么一折騰,略微寐了寐,便已是晌午。
秀姨招呼了她、涂旦并著楓公子一道到了堂屋用午膳。
往常不過都是些稀粥和青菜,偶爾狗娃狗蛋表現(xiàn)好,再加一份蛋,今日卻蒸了香噴噴的米飯,然后炒了一大盤肉,還燉了一鍋骨頭湯。
秀姨一邊忙活,一邊笑著道:“我取了三斤肉,還有筒子骨,今日好好吃一頓,犒勞犒勞,剩下的我都拿鹽腌了起來,帶得風(fēng)干了,下飯吃,一小塊兒能就好幾碗米飯呢。還有那熊皮和狐貍皮,我這幾日趕趕,也給做出來,只是還有買幾塊里子料才行。”
“買買買。”莫滄滄應(yīng)得爽快,她前世就是個好吃的,因為職業(yè)原因,不得不忍嘴兒,最后還落得個噎死的下場,到了這一世,偏又?jǐn)偵狭诉@么個窮困山寨,一直未曾吃飽過。
是以一坐到桌邊就忍不住夾了塊大肉塞進(jìn)嘴里,小小的臉頰塞得鼓鼓囊囊,費力地嚼著,像只藏食兒的松鼠。
洛停楓瞧著她這樣子,也優(yōu)雅地伸出筷子,夾了一小塊肉,細(xì)細(xì)嚼著。
他自幼錦衣玉食,還有個做飯手藝極佳的舅姥姥,是以覺得普天下飯菜不過一個味兒,這道豪豬肉吃著也沒甚特別,作料還不夠精細(xì),也不知她怎么吃得這般歡喜。
莫滄滄好容易咽了那塊肉,朝秀姨甜滋滋地笑了笑:“秀姨辛苦了,秀姨做得飯真好吃。”
秀姨見了她這模樣,也忍不住笑了,伸筷子打在涂旦躍躍欲試的手背上:“骨髓是給姑娘的,你莫搶,姑娘年紀(jì)還小,還能長兩年身量,你吃了只能橫著長了。”
說完無視涂旦老實巴交的憨笑,拿竹簽子細(xì)細(xì)挑出骨髓放到莫滄滄碗里:“姑娘快些吃,冷了就腥了。還有,寨子里的鹽不夠了,回頭估摸著還得買點兒。”
“沒問題,回頭就讓涂旦買去。”莫滄滄倒也不客氣,就著骨髓細(xì)細(xì)吮了起來,她自個兒也想再長高些,頭頂將將才到楓公子下巴,氣勢上就被壓下去了。
似乎看出來她在想什么,洛停楓眸中劃過一絲淺淡的笑意,然后低頭吃著碗里的米飯。
“楓公子,怎么只吃米飯不吃肉呢”莫滄滄和涂旦兩人只顧埋頭吃,只有秀姨注意到這位好看秀氣的公子吃相極為優(yōu)雅斯文,卻只吃米飯,半點也不碰那肉。
洛停楓朝秀姨微微笑了笑:“我素來不大愛葷腥。”
肉就這么點兒,涂旦是個能吃的,也不知她搶不搶得過,吃不吃得飽,她委實太瘦了些,得長點肉。
莫滄滄依舊埋頭吃著肉,啃著骨頭,恍若未聞,心里卻暗自思忖,他這是吃慣了精細(xì)飲食,覺得這肉糙了。
撿他回山上這么幾日,他似乎清瘦了些,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然回頭傳出去她莫滄滄管撿不管養(yǎng),這黑道老大她還當(dāng)不當(dāng)了
吃飽喝足,秀姨收拾了桌子,莫滄滄又拿出她的筆墨紙硯攤在桌子上,一瞬間涂旦覺得腦殼劇痛。
莫滄滄像貓兒一樣伸了個懶腰:“來吧,咱們該來做點兒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