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村口的棗樹下圍著一圈晚飯后出來嘮嗑的女人。
樹影朦朧,天色漸暗,剛剛在井水里湃過的西瓜被切成三角塊,整齊的擺在草麻袋子上供女人們解渴用。
沈翠紅手里捧著杯大麥茶,熱氣騰騰的喝著,鼻尖都冒了汗,也沒有將茶杯放下。
幾個女人早已見怪不怪,也就剛來的一人招呼了一聲“紅姐,今年的干麥粒還沒喝完啊”
“早就喝完了,這不專門去你錢嫂子家討了一些來,要不今天可就斷了‘糧’嘍!”沈翠紅一見來人也熱情了起來,手中的茶杯跟著放到了身旁。
“哎呀,錢嫂子家的大麥哪有我家的純啊,紅姐你要有時間就去我家遛遛,我給你裝一包回去!”孫燕聞言忙熱情道,那表情真真是和平日里判若兩人。
孫燕可是鎮(zhèn)子里出了名的摳門,平日里給出兩顆干棗子就跟挖了肉一樣,今日居然主動要往出送東西,也是一奇景了。
幾個女人這才想起了一件事“燕兒姐,美美最近是不是要出嫁了啊我聽說裴家那小兒子好像從部隊回來了啊。”
孫燕本還笑得像花一樣的臉頓時拉了下來“裴家兒子回來了跟我家美美有什么關(guān)系,出的哪門子嫁啊!那小子也配我家美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得美!”
幾個女人頓時迷了,這全村都知道周家的周美美和裴家的小兒子裴慕訂過婚啊,如今這親娘怎么開始撇關(guān)系了啊,難道真的是傳出來的那樣老周家那姑娘找了個城里的富二代這聽著就不靠譜啊,那周家丫頭從哪兒看都不像能高嫁的樣兒啊!
不是她們看不起人,而是周家那丫頭實在是像她這個媽啊,摳門不說,長得還黑,又粗又壯的,說話還跟打雷似的。
這鎮(zhèn)子里的年輕小伙兒,哪怕是鎮(zhèn)東頭的王二傻子都嫌棄那姑娘,但周家呢,愣是覺得自己姑娘美若天仙,無人能比,每次看見那姑娘大紅大綠的往身上一穿,從鎮(zhèn)東頭竄到鎮(zhèn)西頭,她們就覺得眼睛疼。
實在不是她們埋汰人家姑娘,實在是那姑娘太不會挑衣服,這人黑的話穿一些深色灰色什么的沒什么事兒,看不出怎么黑,但這一穿那亮紅色亮黃色一些亮麗的晃眼顏色,那真的是將人臉都穿成了黑煤球,看了一眼后,第二眼都不忍心看。
當時那姑娘要訂婚的時候,全鎮(zhèn)子的小伙兒那都是聞風喪膽啊,一天得叮囑老娘八遍不要選那周美美啊,誰介紹都不干。
最后老周家不想把姑娘砸手里,就盯上了裴家那個已經(jīng)當了八年兵,至今未歸的小兒子,裴慕。
要說裴家啊,這些女人說不出什么,他家人可是全鎮(zhèn)交口稱贊的老好人,從未跟人紅過臉啊。
但說到裴家的小兒子,這些女人簡直可以說上個三天三夜都不帶停的。
那小子十七歲去當?shù)帽齻冸x得遠,不了解,但他十七歲之前,那可是讓她們,哦不,是讓全鎮(zhèn)人都覺得頭疼至極的一個人。
裴慕那娘在兒子七歲時受不了裴家的清貧,卷了包袱就逃去了大城市里,至今都沒有回來過,徒留裴衷一個大男人在裴家祖宅將裴慕拉扯大。
裴衷是個沉默的硬漢子,說干活那是一個頂五個,但說教孩子那可真是一言難盡。
裴慕八歲開始就滿鎮(zhèn)子亂竄,東家摘個瓜,西家扯個果,見雞就逮,見狗就攆,遇到個螞蟻窩都要往里呲泡尿進去。
十二三歲的時候就跟鎮(zhèn)子里一幫十六七歲的小混子東跑西顛的,不是堵個小姑娘,就是聚著打群架,最最荒唐的是,都一米七幾的少年中,那個矮了一個頭不止的小人居然是“帶頭大哥”,也不知道是怎么讓那幫人憎狗嫌的小子們服氣的,總之以那個小團體為首,一股“泥石流”席卷了周邊的三個鎮(zhèn)。
他們做得那些“豐功偉績”真的是讓人不知從何說起。
日子流水般過去,眨眼到了裴慕十七歲那年。
少年嘴角常年帶笑,對啃老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天天帶著一幫兄弟們常駐裴家,每每喝得伶仃大醉,讓一家人前后伺候著。
但這還不止,一夜,裴慕喝醉了酒,拿起打火機,就把裴家的祠堂給點了。裴老爺子氣得直接就暈了過去,那小子不但沒管,回來后依舊跟狐朋狗友推杯換盞,酒意正酣,半點都沒當回事兒,好像暈的不是朝夕相處的親人,點得也不是列祖列宗的牌位一樣。
這種令人膽寒的行為,讓全鎮(zhèn)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他,裴家自然也是容不下他了,將他趕出了家門,斷絕了關(guān)系。
這要擱一般十七歲小伙子身上那還不哭著求著去道歉去懺悔啊,可人裴慕,眉一挑,唇一勾,半點東西沒帶,半個招呼沒打,就去了部隊當了兵,這一去,就是八年之久。
裴慕不拿裴家當家,但裴家卻沒有放棄這個兒子,三四年前就給他張羅著訂婚,無數(shù)電話打過去,信件發(fā)過去,最后終于等來了一封信,五個字:隨你們開心。
裴家人拿著信,就開始給小兒子物色鎮(zhèn)里未出嫁的姑娘,但以裴慕這個名聲,別說小姑娘害怕,就連那些大人聽了也是慎得慌,試問,誰會把姑娘嫁給那樣一個荒唐冷血的人呢
別說,還真有,且就在眼前。
不過現(xiàn)在看來,還是吹了,要不這孫燕也不能這么明目張膽的說出來,迫不及待的撇清關(guān)系。
這兩家人的事兒,她們這些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這嘴上是不會說的,也就笑笑帶過了。
但孫燕本人卻好像少了一根筋,一屁股坐在了小凳上,伸手拿了兩片西瓜疊在一起就大口啃了起來,邊啃邊拿那小眼睛溜著地下剩下的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