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典禮之后的那個周五晚上,學(xué)校的幾個社團(tuán)聯(lián)合起來搞了個大事,用沒花完的預(yù)算籌辦了一場露天演唱會。
魏晉原本并不想往扎堆的人群里擠,趕這種充滿了汗味兒和蚊子包的場子。沒想到洛宇居然興趣濃厚:“走唄,我們班好像有個哥們要上臺。”
魏晉只得忍痛換上t恤運動褲,一邊瘋狂噴灑花露水,一邊在心里為愛情流淚。
天邊掛著最后一抹深紫的夕照,操場上搭了個臨時舞臺,配備了簡陋的燈光和音響,遠(yuǎn)看還真像那么回事兒。沿著跑道擺了一圈賣零食和飲料的小攤,草坪上人頭攢動。
倆人到得不巧,臺上有個一身白裙的姑娘唱著英文情歌,仔細(xì)一瞧正是黃鸝。
魏晉一聲不吭地看了看洛宇。
洛宇面不改色:“你喝什么我去買。”
“我跟你一起去吧。王芝好像在幫著擺攤,得去打聲招呼。”
倆人橫穿過扭動著身體假裝很high的人群。大家似乎都卯足了勁兒要最后釋放一次青春活力,姑娘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男生也明顯盡力拾掇過。有人在跟唱,有人在胡亂起舞,更多的人湊在一起興高采烈地聊著天。空氣中滿是荷爾蒙與花露水的味道。
魏晉首先一眼看見了鶴立雞群的申海。申海將他的寶貝單反相機擱在三腳架上,正站在跑道上拍攝人群。
“有沒有看見王芝”魏晉不得不用喊的問他。
申海伸手一指。
王芝果然守著一排冰桶在賣飲料。魏晉走近一看,驚喜地睜大眼:“嚯,今晚這妝很美嘛!”
跟在后頭的洛宇又驚又疑地瞇起了眼睛,試圖從王芝臉上看出一點不同的地方。
“必須的,平時都不敢這么化。”王芝挪了兩步,湊到路燈下,對著魏晉緩慢而堅定地點了幾下頭:“怎么樣,看沒看見我抹的這個高光”
“看見了,很閃嘛。”
“……”洛宇欲言又止。
臺上的黃鸝已經(jīng)唱完了,換了幾個男生上去,秀起了街舞。
起初登臺的還都是正兒八經(jīng)準(zhǔn)備過的人,到后來氣氛逐漸躁起來了,是人是鬼都敢沖上去嚎一嗓子。洛宇班里的那個哥們兒扭捏半天,最后終于豁出去唱了一首跑調(diào)的劉德華,獲得了整個數(shù)學(xué)系的熱烈捧場。
當(dāng)晚的氣氛被某位宿管阿姨用搖滾嗓吼出的一曲《好漢歌》推向了高潮。阿姨下臺后,學(xué)生們都興奮到失控了,開始起哄將混在人群里的教職工們一個個地推上臺。
“聞教授!聞教授!聞教授!”草坪某個角落傳來了聲勢驚人的喊叫,其中又有大半是女聲。
聞牧舟被推搡了上去,略顯局促地看了一眼盲目尖叫的人群,最終沒掃大家的興,走去對音響師交代了兩句。
音樂聲起,他垂著眼睛舉起了話筒:“笑你我枉花光心計,愛競逐鏡花那美麗……”
“哇――”女生們紛紛摸出手機錄像。
“去呀,去前面拍幾張?zhí)貙憜h!”魏晉拉著申海往舞臺的方向湊,“沒事兒,這么黑,沒人注意你!”
申海半推半就地越過眾人,一路弓腰低頭,試圖降低自己的海拔。
聞牧舟唱完了歌,剛剛走下臺,眼前驀地一片漆黑。他僵住不敢動彈,眨了幾下眼睛,才發(fā)現(xiàn)是舞臺上的燈光全滅了。
人群一陣躁動。
聞牧舟的身旁突然亮起了一星微弱的光。他循著光芒扭頭望去,只見一個男生手捧著一支紅蠟燭,另一只手護(hù)著它搖曳的火苗,與他擦肩而過,摸索著爬上了舞臺。
臺下的人在看見燭光的一瞬間就已經(jīng)開始尖叫鼓掌。男生干咳了一聲:“不好意思,我有一首歌想送給我女朋友,辛苦大家摸黑聽一下。小筠,我是個挺慫的人,一直沒膽子大聲說我有多喜歡你。但畢業(yè)在即,我想為我倆創(chuàng)造一點回憶。”
聞牧舟靜靜站在黑暗中,聽著那男生稍顯青澀的清唱聲在夜空下回蕩。
燈光重新亮起,讓大家切實體會了一次被閃瞎的感覺。一個姑娘哭得梨花帶雨,沖上去抱住了男生。眾人捂著眼睛,痛并快樂著地起哄:“親一個――親一個――”
聞牧舟瞇著眼睛適應(yīng)了一會兒,正想悄悄離場,忽然福至心靈般轉(zhuǎn)過頭。
隔著兩排喧鬧的人群,申海的相機鏡頭始終正對著他。見他望了過來,申海先是一怔,繼而露出了一個被抓包的尷尬微笑。
聞牧舟知道自己此時應(yīng)該若無其事地?fù)]揮手,然后轉(zhuǎn)身離去。可目光像是背叛了大腦的掌控,始終無法從申海身上剝離。
魏晉和洛宇一直聽到后半夜,才隨著大部隊離開,雙腳都站得隱隱作痛,精神卻高度亢奮,一點睡意都找不到。加上申海明顯情緒低落,幾人一合計,最后決定一起去后窗續(xù)個攤。
結(jié)果后窗也在上演ktv現(xiàn)場。
大約是畢業(yè)季特別活動,酒吧里一改勁歌熱舞的氛圍,有歌手正抱著吉他緩緩彈唱著《友誼地久天長》。喝高了的學(xué)生黨們搖搖晃晃地跟唱:“我們曾經(jīng)終日游蕩,在故鄉(xiāng)的青山上……我們也曾歷盡苦辛,到處奔波流浪……”
角落里有幾對小情侶在含淚擁吻。
魏晉幾杯烈酒下肚,托腮望著這一幕,眼圈有點發(fā)紅:“干嘛呀這是,我都不行了。”
“沒事兒,你還年輕呢。”洛宇將他的腦袋按進(jìn)懷里亂揉。
“可我明年也得走……”
“那哥也親親你”
“嗯。”
一旁的申海本就是來借酒消愁,這回雪上加霜,別過身子不看這倆人,借著醉意氣沉丹田:“我們也曾終日逍遙,蕩槳在綠波上……但如今卻分道揚鑣,遠(yuǎn)隔大海重洋……”
“小魏啊,小洛啊!”申海喝到后來爛醉如泥,“以后就見不到了,你倆一定要――嗝――一定要一直好好的啊!”
“什么小洛,我跟你是一屆的。”洛宇醉得十分嚴(yán)謹(jǐn)。
“真羨慕你們啊……嗚……”申海趴在桌上嗚咽了幾句,不動了。
洛宇冷靜地扳過他的腦袋探了探鼻息:“還活著。”
“你還能走路嗎要不我打個電話給聞教授”魏晉還保留著一絲清醒,想最后為他們創(chuàng)造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