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老板娘的聲音更先響起的,是男生干凈的嗓音。
林諳望向老板娘手里的計算機,窄小的屏幕上,寫著一串數字:3721。
和夏律諶剛剛報的一模一樣。
雖然都是最簡單的加減法,但老板娘這么隨口報來,他一邊還在燙筷子,居然能直接算出最后結果。
記憶力和心算能力未免也太厲害了點。
看見林諳驚訝的眼神,男人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額發(fā):“我平時有這個習慣,沒事的時候喜歡做速算題,所以......剛才一不小心沒忍住。”
“沒事的時候做速算題”
林諳覺得很新奇。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這么獨特的愛好,跟他比起來,她以前見識過的那些收集魔方,收藏鞋子,攢車票都顯得正常起來。
而且一個這么熱愛學習的人,為什么初中畢業(yè)就輟學了呢
是后來家里發(fā)生了什么變故供不起嗎
女生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粉,嗓音細軟:“夏律諶,我沒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哦,我就是想問問,你為什么讀完初中就不繼續(xù)上學了啊”
“小夏哥哥。”
“......”
林諳只好又重復了一遍,“小夏哥哥,你為什么讀完初中就不繼續(xù)上學了啊”
“因為當時覺得上學沒意思。”
......她當時也覺得上學沒意思。
她為什么就還得每天起早貪黑地去讀書
“你爸爸媽媽真開明。”
男生彎了彎眉:“是。當時中科大少年班過來招人,是我父母覺得,年紀太小就進那種環(huán)境不太人道,所以沒讓我去。”
“......”
噢。
對不起,打擾了。
“那個時候,我對編程有點興趣,剛好家里有個表叔在硅谷工作,就去那邊實習了半年多。當時和那邊的團隊做了一款游戲,賣出去的價格還挺高,所以攢了一部分資金。”
他語氣平靜,“但是后來發(fā)現大家理念不同,就回國自己創(chuàng)業(yè)了。”
理科學渣林諳覺得不可思議:“你學編程半年多,就做出一款高價游戲,回國之后,還馬上創(chuàng)立了延因”
“不是學編程半年多,是實習半年多,編程其實我從很早就有接觸了。”
男生的眼眸里流露出一點遺憾:“其實之前也想過要考大學,不過公司正在關鍵發(fā)展期,一時半會兒抽不出空來。”
林諳想了想,果斷道:“別讀了。”
“嗯”
“像你這樣的腦子,天生就應該做大事,我看過延因的發(fā)展事跡,我從來就沒有看見過有哪家年輕公司,跟你們一樣發(fā)展的那么順利又快速的。”
夏律諶揚揚眉,唇畔勾出一點笑意,卻沒有說什么。
事實上,延因的發(fā)展,遠沒有外界想象的那么順利。
他們也遇見過挫折,虧過本,遭遇過背叛和欺騙,一開始,延因不過就是一個小工作室,跌過幾次跟頭后,才漸漸發(fā)展壯大,其中付出的艱辛,不足為外人道也。
最瘋狂的時候,他也曾幾天幾夜不休息,一心撲在代碼里,把自己熬進醫(yī)院。
但不知道為什么,此刻看著女生崇拜的眼神,這些辛酸的奮斗往事,他竟然一個字都不想說。
就像幼稚的高中少年,明明熬夜復習了才考的第一名,但在喜歡的姑娘面前,卻偏偏要說自己昨天打了一晚上的游戲。
以此來彰顯自己的聰明才智和與眾不同。
希望自己在她心里,永遠是無所不能,所向披靡的英雄。
“你們好,我是《images》雜志的攝影師,這是我的工作證,那個,我們最近正在做一個街拍的活動,不知道你們愿不愿意當一下模特呢”
一個陌生的女聲忽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林諳回過頭,果然看見了一個掛著攝像機的靚麗都市女郎。
“不好意思。”
夏律諶頭也沒抬,直接拒絕了,“我們沒有這個興趣。”
“先生,你再考慮一下,我們雜志還是很有名氣的......”
大抵做拍照片的,總是特別有恒心和毅力。
這位女攝影師被拒絕了之后,并不愿意放棄,一直堅韌不拔地蹲在他們桌邊繼續(xù)勸說。
從雜志的名氣水準,到報酬和影響,最后甚至開始用自己的職業(yè)前途危機來哭訴。
說到最后,林諳明顯感覺到,夏律諶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她想了想,輕聲問:“要不然,拍一張也行,但是他背對著鏡頭不露臉可以嗎他平時比較低調,不太喜歡,嗯,拋頭露面。”
這個詞用的。
沒文化的林諳實在是沒辦法了。
女攝影師看了他們一眼,雖然沒有達到理想效果,但也知道這可能是他們所能妥協的最高程度了。
只好點點頭:“好,這樣也行。”
“我需要找個好看點的背景嗎”
“不用不用,你該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然就好。”
就這樣,在攝像機的鏡頭前,林諳自然地吃了十分鐘的面。
并且從頭至尾,夏律諶都在故意躲鏡頭。
她忍不住笑起來:“我?guī)湍憧粗R頭的呢,你放心,不會拍到你的啦。”
男生垂著腦袋,聲音悶在面碗里:“我知道。”
“你為什么那么不喜歡拍照啊”
“好了。”
攝影師激動的聲音恰好止住了夏律諶的回答,她站起來,抱著攝像機,沖他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小姐姐可以加一下微信嗎,等照片修好了,我發(fā)給你。”
林諳點點頭,拿出手機讓她掃了微信。
加完后,她問:“我可以看看原片嗎”
可以的。
大概是拍到了滿意的照片心情很好,女攝影師很熱情地把照片調出來給她看。
喧囂雜亂的米粉店內,女生撐著下巴坐在老木桌子旁,手里還舉著雙筷子。
塵俗煙火霧氣中,她彎著眉,望著對面的人,明眸皓齒,眸子里仿佛盛了星星。
不知道為什么,在那一瞬間,夏律諶的腦子里忽然浮現出了幾句毫無相關的詩: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