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沒理會張遲的問題,開始提出自己的疑問。
“我的照片是六年前發(fā)布的,那時你們就看過,也就是說高中的時候,你們的確是情侶。那大學分開兩地后呢,什么時候分的手?”
“沒分手。”
張遲果斷一甩頭,眉心蹙了起來,“她敢跟我分手?她算個什么,老爸是個賭鬼,老媽是個賣涼皮的,涼皮!哈哈,你吃過嗎?街邊那種推個小三輪,3塊一碗,專門賣給那些像狗一樣的民工吃。”
長風有些理解為什么所有民警都在罵張遲了,跟他對話三分鐘,她覺得自己的血壓快要爆了。
她揉著額角,試圖把談話拉回正軌:“你這么看不起她,一開始是怎么答應和她交往呢?”
“交往?說這么文縐縐的干嘛?”
張遲嗤笑一聲,“上床就上床嘛!那會兒我還小,遇到個自己貼過來的覺得新鮮,玩久了就懶得換了而已。你男朋友不也是這樣?”
他神態(tài)輕浮地把長風上下一打量,舔了舔嘴唇,“你在床上是不是也很主動?你們這種草雞,如果沒點功夫怎么能留得住我們?”
對面?zhèn)鱽磉菄}一聲,長風把筆帽套進筆桿中,冷冷抬頭:“如果你不愿意回答本案相關的問題,那我們就沒必要再聊下去了。”
“愿意啊,我怎么不愿意了?”
張弛把手一攤,“我不正跟你聊她嗎,雖然人死了,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功夫是真好!叫得那一個騷啊,我他媽……”
“張遲。”
長風叫了他的名字后,不再發(fā)一言,平靜地注視著他。
張遲一開始還嬉皮笑臉地盯著長風,隨著時間推移,他漸漸的開始坐不住了,笑容褪去,暴戾浮出水面。
“少他媽用這種眼光來看我!”
他不笑時,整個人陰冷得駭人,這才是殺人犯的本來面目。
“為什么叫你來,就是因為我想看看你這個草雞變成什么樣了。你以為你圣母重生啊,發(fā)他媽那些無腦雞湯到處害人,我想看看你喝雞湯喝死了沒有。”
長風依然沉默地看著他,眼神中無波無瀾,這樣子更大地刺激了張遲,他情緒開始激動,用詞也更加難聽。
“你他媽以為自己是誰?窮鬼就別走出你們的棚戶區(qū)!媽的又窮又賤,還好意思學人家談戀愛!你們配嗎!配嗎!”
張遲把雙手攥得死緊,一下下地錘著桌面,“媽的你們這些窮鬼都該死!生下來就該掐死!你們憑什么活著?憑什么來喜歡我們!還他媽敢不聽話,鬧分手!你們他媽的都要窮死了還敢鬧分手!”
“沒有我你他媽能有今天嗎!!”
張遲暴怒地跳起來,手銬嗑到桌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監(jiān)視器里傳出民警的警告,要他趕緊坐回原位,可他充耳不聞,赤紅著雙眼,指著長風厲聲咆哮——
“你這個賤貨!吃我的用我的還他媽敢跟我分手!我他媽稀罕你還錢嗎?我缺你那點錢嗎?老子為了你回國創(chuàng)業(yè),你他媽還不滿意!還讓我放過你!誰他媽放過我了!?”
“當年那么多風言風語,我他媽要你分手了嗎?要了嗎!現(xiàn)在你他媽能賺錢了,就不要我了!做夢!死你他媽都是我張家的鬼!!”
走廊響起了紛亂的腳步聲,緊接著兩個民警沖了進來,一左一右夾著張遲,把他的頭摁到了桌上,“老實點!再亂動上警棍了啊!”
張遲被兩位民警制住,仍在不斷掙扎,一雙眼睛怨毒地盯住長風,嘴里沒玩沒了的咒罵著:“沒有我你他媽早被你爸賣去當雞了!沒有我你他媽就是個屁!連屁都不是……”
長風站起身,收起好桌面上的東西,繞過桌子,走到張遲面前,語氣低沉但堅定的開口:
“沒有你,她會活得很好。受人尊敬,有愛她的朋友,有她愛的戀人,有一輩子美好的時光。”
“是你毀了她,也毀了你自己。”
張遲的身子一僵,有片刻的安靜,民警立刻大聲警告他不許再沖動,就在準備放開他的一瞬,張遲驟然暴起,甩開壓著他胳膊的民警,狠狠沖長風撞去——
“我要殺了你——!!”
一個小時后,明朗趕到了分局。
“抱歉,有個會議脫不了身。”
他急急跟陳局解釋著,扭頭四處張望,“長風呢?”
“在處理傷口……”
陳局往回看了看,下巴一抬:“來了。”
謝長風在女警的陪同下,從走廊盡頭走過來,額角一塊紗布明晃晃地扎眼。
“先帶她回去吧。”
陳局臉色微沉,“今天我們的同事也有失誤,但這個案子以后媒體不能再跟進了。”
明朗點點頭,這會兒他根本不關心這些,只想好好查看長風的傷勢,電話里只說她被制服嫌疑人的民警誤傷了頭部,到底傷得怎樣,要不要縫針?會不會留疤?
跟陳局告辭后,明朗心急火燎地拉著長風上了車。
“怎么回事?”
他伸手想要揭開紗布,被長風輕輕擋開了。
“沒什么,撞破了一點。”
長風神色倦怠地閉上眼,“回去吧。”
“讓我看看傷口,”
明朗還要堅持:“傷口太長要去醫(yī)院的。”
“說了沒事。”
長風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閉著眼微微側(cè)過頭,“你要不走,我就下去打車。”
明朗怔怔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咬牙收回手,發(fā)動了車子。
他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長風是在采訪嫌疑人時受的傷,陳局也沒說太明白,只說嫌疑人當時情緒激動,兩位民警在出手制服嫌疑人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就在附近的謝長風。
為什么長風會在嫌疑犯附近?她去采訪不應該坐在桌子對面嗎?
嫌疑人又怎么會突然激動?她的工作一直充滿著這些危險?
這些問題在明朗腦子里鬧個不停,他忍著氣,一路狂飆回小區(qū),把車停在了車庫門口。
長風雖然一路閉著眼,可哪里睡得著,張遲說的那些話,字字句句利箭穿心。
一想到有個跟她身世相似的女孩子,死在了所謂的愛人手里,她禁不住地全身發(fā)涼。
更何況,那女孩還是看了她的文字,才會落得這個結(jié)果!
她也是幫兇,是劊子手!
察覺到車停了之后,長風睜開眼,慢慢解開安全帶,想要下車,手剛搭上門把,忽聽見一聲落鎖聲,明朗把車鎖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
明朗轉(zhuǎn)過身,死死盯著長風,眉頭緊蹙:“我不是說過你的安全是前提嗎?為什么又受傷?你是不是覺得……”
“明朗,”
長風低低地叫了一聲,轉(zhuǎn)頭看著他的眼睛,似醒非醒地問:“如果沒有你,沒有你們家,我是不是只能當個流水線上的女工?”
明朗沒料到她會問這個,滿腔的怒氣被堵在了嗓子眼,發(fā)不出來吞不下去,梗著脖子硬生生地轉(zhuǎn)了個語調(diào):“問這個干嘛?你那么聰明,就算在你們縣城參考高考,也能考上好大學。”
“那如果我不聰明呢?”
長風像是魔怔了一般,反反復復問著同一件事:“如果我很笨,成績很差,什么都不會,你是不是會嫌棄我?會覺得我高攀了你,認為我不自量力,異想天開?”
明朗實在不知道她受了哪門子刺激,突然變得這么脆弱,怔了好一會兒,忽地低笑了一聲:“如果你很笨,是不是就會聽話點?那樣說不定更好。”
他抬頭撫了撫長風額角的紗布,嘆道:“如果你沒這么聰明,我就可以要求你別上班,更不許出國,天天在家里給我做飯。你喜歡貓狗,就多養(yǎng)幾只,喜歡孩子,就多生幾個,那樣該多好。”
他的手順著紗布慢慢往下滑,指腹擦過長風的臉頰,來到下巴處,輕輕捏住。他的眼睛望著長風,眼里有哀、有愁、更有化不開的深情。
他笑了笑,低聲說:“可我舍不得我們長風變傻,你是長風萬里的長風,是長風破浪的長風,是……明朗的長風。”
長風鼻尖猛地一酸,她眨了眨眼,滾落兩滴淚珠。
就在明朗抬手,準備幫她拭去眼淚的那一刻,她驀地伸手,拉住他的領帶往下一帶,同時傾身上前,重重地,毫不猶豫地覆住了他的唇瓣。
長風是明朗的,明朗也是長風的。
遇上你,是我一生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