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老師恰巧目擊,知曉她的情況后本著愛才之心讓她抽空到教室和自己家里練習,從此彈琴便做為她唯一的休閑愛好持續(xù)著,回榕州的這幾個月才中斷。
洪爽迫不及待欣賞她的琴藝,立刻打電話預定包房。第一遍沒打通,掛線后先接到肖珍的來電。
“阿爽,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昨天有群黑社會來店里鬧事,說和叔欠錢不還,堵在店里讓我們沒法做生意,警察來了他們才走。和叔說那些都是他過去的債主,追了他很多年,以后還會再來。他不想再連累我們,今早來向我老豆辭工,還讓我別告訴你。我想了很久,覺得不能瞞你。你快聯(lián)系和叔,看他那邊是什么情況,有需要幫忙的就跟我們說一聲,他在鴻運干了這么久,我爸媽都當他是朋友,很關心他的……”
二叔出事,洪爽玩興熄滅,緊急約他見面。冷陽把洪萬和當長輩,陪她同往,三人在一家賣鹵味夜宵的大排檔碰頭。
洪萬和跑路經(jīng)歷豐富,早練成金剛不壞達人,見面后精氣神不減,笑言自己這幾個月干得很累,放幾天大假挺好。
“你們放心,我今天已經(jīng)托一個朋友跟那邊的老大談妥了,先還他們兩萬塊,讓他們寬限幾個月,等我湊到錢再還剩下的。”
他總共欠那位債主20萬,這些年利滾利已成彌天巨債,好在幫他的朋友能量不小,替他談判將欠債減到了28萬,再還26萬就能免去斷手斷腳的風險。
洪爽將積蓄借給了方家,無力相助,急得搓手頓腳。
冷陽想幫洪萬和還債,被他嚴鄭拒絕。
“一人做事一人當,怎么能連累你這個外人呢。我朋友正幫我找路子,到時會有辦法的。”
洪爽聽說所謂的路子就是去贊比亞一家中國企業(yè)做食堂廚師,據(jù)說年薪20萬。
“那國家周邊地區(qū)都在打仗,治安很差的!”
“沒事,我準備去干個四五年攢夠錢還債,不然待在榕州也會被債主砍死,搞不好還連累你們。”
“可是嫲嫲怎么辦?你走的那幾年她經(jīng)常傷心,好不容易開心了幾個月,你又要去那么危險的地方,她會擔心的。”
“所以你別告訴她我要去贊比亞嘛,就跟她說我到了日本或者新加坡,掙夠錢就回來。”
萬千羈絆都趕不上現(xiàn)實逼人,洪萬和留下來早晚死路一條,離鄉(xiāng)背井還有生機。
洪爽怕鄭傳香扛不住家人離散的打擊,回家通報父親。洪萬好糾結一陣,找曾淑琴商量借錢幫弟弟還債。
“你又想幫那混蛋補窟窿?我不記得自己嫁了個土老財啊!你有多少家當花不完,先拿出來救濟一下你老婆,讓我也穿兩身好衣服,戴兩件好首飾!”
曾淑琴現(xiàn)階段沒刁難洪萬和,不表示內(nèi)心不記仇,提起他仍火沖天靈蓋,又深知借錢給他等于劉備借荊州,一借沒回頭,打死不肯糟蹋自己的血汗錢。
恨丈夫沒腦子耳根軟,一開罵就像牽出線頭的毛線團滾個沒完。
“人家的老公都拼命往家里撈錢,你是拼命朝外面撒錢,屎殼郎滾糞球還越滾越大呢,你看你忙活大半輩子攢了幾個子?洪萬和欠我們家?guī)资f一分錢沒還,你又想再借他26萬,你好闊氣啊!別人是打腫臉充胖子,你倒好,打腫臉是為了做包子!”
洪萬好口才比不過她,坐在一旁直撓頭,苦道:“我這全是為了媽,而且阿和也很可憐。那些錢說到底不是他借的,都怪阿玉那臭婆娘害人,是她騙了阿和。”
“那是他蠢,甘愿被女人騙,自己作孽自己還,憑什么連累我們?”
“話不能這么說,你想這房子是爸媽的,原本阿和也有一份。他那會兒說我孩子多,房子小,將來不夠住,主動把產(chǎn)權讓給我,不然憑他那份房產(chǎn)也值幾十萬了。”
“你要這么算賬也行,九年前這條街上跟我們差不多大的房子售價一百萬,你和他一人一半就是五十萬。這五十萬九年前我們已經(jīng)給足他了,現(xiàn)在他休想再從我這兒拿走一分錢!”
曾淑琴抓起睡衣去洗澡,被丈夫拖住。
“你平時心最軟,怎么一對上阿和就這么狠?”
他慌不擇言,氣得曾淑琴眼若牛鈴:“我這也叫狠?是誰害我這輩子沒兒子?我真狠早跟他拼命了!”
“哎呀,都過去這么久你就別想兒子了,我們已經(jīng)有四個女兒,四朵金花還不夠啊?萬一生個兒子是敗家子,說不定我早被活活氣死了。”
“你以前說我們的兒子是孝子,這會兒又說他敗家,我看你快被洪萬和搞成神經(jīng)病了!”
“我假設嘛,你想阿和要去的地方是贊比亞,那地方很亂的,每天都有人持槍搶劫,在大街上打死人警察都不會管。阿和要是死在那邊,我們還得大老遠跑去給他收尸,到時搞不好連我這條命也搭進去啊。你也不想年紀一大把了還做寡婦吧?就當為自己幫幫他啰。”
曾淑琴煩得發(fā)根直立,摔了毛巾抱頭怒吼:“我真受不了了,嫁給你以后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人家的老婆指著婆家穿金戴銀,我在你們洪家當了二十多年管家婆,連根金項鏈都沒撈著!我圖什么啊!”
洪萬好忙哄她,說過幾天就帶她去金店挑首飾。
忽聽鄭傳香在門外喊:“阿琴,你在不在啊?”
曾淑琴驚忙捂嘴,怕婆婆聽見她的怨言,瞬間透出一層冷汗。
鄭傳香接著來敲門,夫妻倆緊張應對,見老人神態(tài)如常,好像并未覺察。
“阿琴,你有沒有跌打酒啊,我的風濕犯了,膝蓋疼得要命啊。”
曾淑琴忙找出藥酒扶她回房擦拭,鄭傳香先開五斗柜,取出一個磨得油光水滑的竹匣子,里面裝著一只用紅布包著的金手鐲。
那是她過六十大壽時兩個兒子湊錢孝敬她的,被她當做壓箱寶,只在節(jié)慶日拿出來佩戴。
“我老了,經(jīng)常關節(jié)疼,戴不動這鐲子了,你拿去戴吧。”
見她遞上鐲子,曾淑琴直往后縮,心想剛才那些氣話婆婆到底是聽見了。
“媽,我成天干活兒,哪有時間戴啊,還是你自己收著吧。”
鄭傳香嘆氣:“是啊,這二十多年讓你每天不停的干活兒,嫁過來的時候明明是朵嫩黃花,一轉(zhuǎn)眼都熬成白菜幫子了。年輕時我也在婆家受了不少累,跟你公公約定,以后要讓我們的兒媳婦享福,誰知還是沒做到,看你這么操勞,我真替你死去的公公羞愧。”
曾淑琴坐也坐不住了,忙不迭起身認錯:“媽,我剛才也不知怎么了,你就當我發(fā)瘋,別跟我一般見識。”
鄭傳香溫和地拉她坐下:“你別急,我沒怪你。我們這家人說話都是冷巷擔竹竿,直出直入,我喜歡你說話爽利,也希望你準我說句直話。”
“媽,你有話盡管說,我啥都聽你的。”
曾淑琴以為婆婆要求她借錢救小兒子,做好了服軟的準備。
不料鄭傳香表達的意思和她意料的全然相反。
“我對我兩個兒子基本還是滿意的,老大老二心腸都好,也勤快上進,做人做到他們這份上足夠了。可唯一讓我堵心的是,這兩兄弟一遇上漂亮女人就成了憨包。阿好當年被夏蓓麗騙,幸好后來醒悟了。阿和呢?到現(xiàn)在還念著阿玉那個壞女人,有時氣得我真想把他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一遍。”
曾淑琴看得出婆婆的惱恨發(fā)自真情,少不得勸幾句。
“你也別太生氣,感情的事不好說,電視上經(jīng)常有句話叫‘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阿和就是阿玉迷住了心竅,他也身不由己啊 。”
鄭傳香啐道:“他是身不由己,所以倒霉都活該。要去那贊什么亞就讓他去,自己擺的爛攤子總不能次次讓別人幫他收拾,別說阿好只是他哥哥,就是他老豆還在也不會管他。”
親媽有權說狠話,曾淑琴可不能陪唱,還得反其道行之才符合身份。
“媽,聽說贊比亞在打仗,世道亂得很,阿和去恐怕有危險。”
“他不去遲早也會被債主砍死,反正都是黃蟮上沙灘,不死一身潺,就讓他出去碰碰運氣,好壞都是他的命。你們也別為他操心了,興許老天爺看他命賤,不會這么早收他,就算真要他死,你們也別去給他收尸。反正鬼都是要喝孟婆湯的,過了奈何橋就什么都記不住了,就讓他出去當孤魂野鬼,以后清明掃墓家里還能省一副香蠟。”
曾淑琴心慌得長草,焦急欲辯,鄭傳香卻不愿多話,打發(fā)她回去休息,還硬把那金鐲子塞給她。
“金子久了不戴也會變暗,用人氣養(yǎng)著才亮堂。你不戴就拿去融了給四個孫女每人打副金耳環(huán)。我這個嫲嫲沒用,給不了她們太多東西,至少得留個念想,等我死了,她們才不至于早早忘了我。”
她說完蒙被躺下,讓曾淑琴幫忙關燈。
曾淑琴一驚一乍回到臥室,握著手鐲呆呆坐下。
洪萬好慌張詢問:“媽是不是生氣了?她罵你什么了?”
“……她沒罵我,一直在罵洪萬和。”
聽妻子轉(zhuǎn)述情況,洪萬好鬧不清母親的想法。
“媽這么討厭阿和啊?那我們該怎么辦?真的不管阿和了?”
曾淑琴再次鄙視丈夫的智商:“媽在說反話,這你都聽不出來?這次我要是不借錢給洪萬和,以后就是家里的罪人了。”
她像自動跳進陷坑的兔子,真心佩服婆婆的手腕。
這老太太瞧著慈眉善目,與世無爭,卻深諳以柔克剛之道,憑人情世故令她乖乖就范。
“媽知道你心善才能用這招說動你,以前夏蓓麗在的時候一句都不聽她的。”
“別跟我提那個女人,她在你們家是占山為王,我在你們家是賣身為奴!”
洪萬好歡喜妻子回心轉(zhuǎn)意,事事順從,道歉后殷勤地幫她揉肩膀。
“你想開點嘛,自從陽仔幫我們改革銷售方案,店里的營業(yè)額升了好幾倍,這26萬過不了多久就能賺回來,到時我給你買名牌手提包,鉆石項鏈,也讓你過過闊太太的癮。”
“到時能多請兩個伙計,讓我輕松點就謝天謝地了。”
曾淑琴郁悶不已,趕緊想一想老家那些嫁錯漢養(yǎng)錯兒的姐妹,拿水深火熱中的她們與自己比較,心態(tài)便快速復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