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永夜的海邊燈塔內, 關于死藤水的話題還在繼續(xù)。
“那個,小蝴蝶……我給的死藤水你已經用掉了吧”亞歷山大冷不丁地拋出了一記直球:“怎么樣有什么收獲”
“呃……”宋隱知道臨時撒謊很容易被拆穿, 干脆坦率點頭:“用是用了,而且也看見過一些往事。可是臨了又發(fā)現了一間被鎖住的門,而且還被二狗給抓了包、訓了一通。”
“居然還有一扇門!”亞歷山大用夸張的表情來傳達自己的震驚,“那要不我再送你一管水,你還可以和焚隊一起用用看。”
“和焚風一起”宋隱心想這玩意兒又不是成人玩具, 怎么還能帶上齊征南一塊兒玩耍的。
亞歷山大頓時露出一副“這你就不知道了”的表情。
“死藤水當然可以多人一起使用了!所謂的‘開門’, 說白了就是悄悄越過阿克夏系統、在你的安全屋里強行開啟一個非法副本。進入這個副本的人,就相當于偷渡者或者執(zhí)行官的角色——既可以是入侵者, 也可以是觀察者和拯救者。這跟聽別人口頭回憶往事的體驗差別很大耶!”
雖然并不完全理解亞歷山大的理論, 不過關于“親自體驗”和“聆聽回憶”之間的區(qū)別, 宋隱倒已經頗有體會。
之前齊征南帶他進入那間被鎖上的房間, 領著他體驗了無數個荒誕的世界,最后來到了他父母親昔日的安全屋。雖然一幕幕的場景無比真實震撼, 但最關鍵的前因后果還是需要齊征南親口講述出來。
然而在那之后, 宋隱利用死藤水打開了自己安全屋里的那扇門, 卻在門后看見了“活生生”的父母,聽見他們親口說出了那些寶貴的留言。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死藤水能夠讓體驗者進入塵封的記憶, 像做夢那樣逼真地重新體驗到那時那刻的真實感受。
不得不說, 這的確是非常大的一種誘惑。
宋隱必須承認,自己至少有過那么一瞬間的心動。然而下一秒鐘,亞歷山大的話卻又讓他重新清醒了。
“不過你們也要小心喔。就像沒能及時撤離噩夢副本的執(zhí)行官會被夢境主人吞噬那樣, 如果在死藤水的效果結束之前,焚風沒有離開你的夢境,后果或許也會很嚴重。”
“我想還是算了吧。”宋隱果斷地搖了搖頭,“我不能再讓二狗替我操心擔待著了。而且這東西的來歷也太膈應了,跟象牙魚翅似的,我不太喜歡。”
“哎呀,怎么可以這么比較!和象牙魚翅當然不一樣啦。”
亞歷山大一手捂心做受傷狀:“象牙魚翅那都是殘殺動物、傷天害理的買賣!死藤水可不一樣。為了提取死藤水,的確需要讓偷渡者去感染人類。但那又不是說要讓人死!焚林而田,竭澤而漁這種道理,大家都是懂得的。再說人命可比那些鳥了魚了的金貴多了,要是真的為了這么點破水鬧出人命來,西西弗斯那些個組織,早就已經被圍剿了無數次了吧……”
“那不又和取熊膽差不多了嗎那也很殘忍好不好!”宋隱還是無法接受,“通過折磨生物來獲取的價值,錢上全都沾著血呢!”
“行吧,你人美心善,說什么都有道理。”
亞歷山大也不再勉強:“但是咱們有一說一,存在必有其合理性。死藤水這玩意兒誕生也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了,聽說過漢武帝的返魂香嗎皇帝以為自己所見的是心愛的女人,可實際上只不過是自己的一段心魔罷了。如果說系統出面認定死藤水并不是禁藥,那你對它的印象是不是就會改觀了呢”
宋隱被他繞得愈發(fā)頭大起來,干脆開始耍賴:“我是來燈塔大學上哲學思辨課的嗎咱們能不能別提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了你家有吃的嗎我都被你說餓了!”
也許是覺得夏蟲不可語冰,亞歷山大果然不再提起任何與死藤水有關的話題。兩個人回到樓下簡單吃了點東西,緊接著亞歷山大又有了一個新的提議:“想不想上到塔頂去看看”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宋隱跟著亞歷山大沿鐵梯盤旋而上,足足花了五六分鐘才上到了燈塔的塔頂。然而令他有點意外的是,燈塔頂部放置光源的那間屋子,并不能夠被打開。
“這是一扇被我親手鎖住的門,想要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的話,就把死藤水噴在我身上吧。”
亞歷山大如此開著玩笑,一邊將宋隱領到了屋外的觀景回廊上。
從這里,宋隱望見了亞歷山大所謂的“全世界”——包括了一大片荒蕪的礁石平原,以及更為遼闊的海洋。
化為人魚的輔佐官們的歌聲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被海風吹送過來。雖然宋隱很想要見見他們、問問他們是否后悔當初的選擇,然而看著驚濤拍岸的大海,最后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臨別之前,他直截了當地問亞歷山大:“今天到你這里來做客的事,我可不可以告訴焚風”
“我個人的建議是,即便家人之間,也還是應該適當地保留一些小秘密。”
亞歷山大背靠著上鎖的門,起初一本正經地搖頭,接著卻又笑起來:“不過,我說這些能有用嗎”
宋隱也跟著笑了起來:“反正你在邀請我之前,肯定早就考慮過我和焚風的關系了。”
這番話顯然說到了點子上——亞歷山大努了努嘴,便不再糾結于這個問題。
“隨你高興吧。”他輕聲說道,“反正焚隊也不像是那種喜歡到處告密的小人。”
“他肯定不是。”否則你的日子肯定沒現在這么安生——宋隱撇了撇嘴角,心里旋即又癢了起來:“我可以問個有點八卦的問題嗎你和那個叫做暮輝的執(zhí)行官,以前很熟”
“不都說了嗎我倆是通過那對小夫妻認識的。關系嘛,偶爾會坐在一起看看書的交情吧。不過他可跟我這種不學無術、懶散度日的垃圾不一樣——他是大名鼎鼎的特選執(zhí)行官,郁孤臺戰(zhàn)隊未來的希望,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卻又渾然不自知。簡直就像是高掛在寒天上的冷月,遙不可及。”
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亞歷山大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大海深處,仿佛那里隨時都有可能升起一輪明月來。
“聽起來,你有點崇拜他”宋隱如實地說出了自己酸酸的感受。
“應該說是羨慕和嫉妒吧。”亞歷山大搖了搖頭,“可我到現在還不能理解,他為什么這么渴望別人的溫暖,渴望世俗的生活。以他的資質,本該比任何人都要接近神的領域。可他卻偏偏要把自己變成一個凡人。唉,明月照溝渠!”
“渴望世俗也沒什么錯啊。”宋隱對此倒是十分理解,“人和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樣,有些人就是覺得黃金萬兩比不過家里的一頓小火鍋……啊……”
說到這里,他忽然一拍腦袋,想起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郁孤臺的副本估計快結束了,我得趕緊回去!昨天答應了南哥今天給他吃火鍋!”
“我送你。”亞歷山大也不挽留,“很高興難得可以和別人說上這么一大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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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亞歷山大的“世界”里離開,依舊回到游樂園,走出帳篷時,宋隱活動了一下頸椎和四肢,做了幾個深呼吸,仿佛要將剛才在那個黑暗世界里所吸收的寒氣全都從身體里驅散出去。
下午四五點雖然已經接近黃昏,但斜斜的暖陽落在身上的感覺,依舊令人心曠神怡。</p>
宋隱閉上眼睛感受了一會兒,冷不丁地回想起了幾個小時之前,海邊那座燈塔的光束籠罩在自己身上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