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敏芳欣慰地看到, 曾經(jīng)的問題學生紀分野正在一天天步入正軌。
即將而來的期末考試,就是對他這段時間學習效果的最佳檢驗。
為此, 她專門把紀分野叫到辦公室, 進行了一番苦口婆心的考前教育。
按照以往,紀分野來都不會來。但這次他不光來了,還聽完了全程,臉上也沒那種不耐煩的表情。
“好了, 老師能說的也就這么多, 你聰明底子好, 現(xiàn)在才高一, 認真學的話重本肯定沒問題的。”胡敏芳一句話收了尾,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又讓他把林邇叫過來。
紀分野點點頭。
他走到走廊,難得想起剛才沒關門, 似乎不是很妥當, 于是回身走了幾步想把門關上。
就在這時候, 他看見胡敏芳搖著頭跟身邊的地理老師說“本來以為我們班要出個大種子選手了, 誰知道這孩子讀了半個學期就要轉學, 你說說看。”
那一瞬間, 腦袋里像是有跟弦崩斷了。
耳畔有什么東西轟鳴作響。過了好幾秒, 紀分野才反應過來那是地理老師的聲音。
一片空白過后,是潮水一般涌過來的怒意。
他抓著門把手的手用力收緊, 指間幾乎泛白。
紀分野一言不發(fā)地走進教室, 沒人敢擋。
大家都看出了他眼里的陰鷙、沉郁又隱含憤怒。仿佛渾身都籠著一股低氣壓。
互相用眼神傳遞信息怎么了這是誰惹這位校霸了
然后大家就看到, 他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伸手用力拽過他同桌的手腕,二話沒說就拉了出去。
那絕對不是小情侶之間的情趣
因為平時他對林邇,從來都是百依百順,連裝兇都是要掂量一下程度的。
有好事者想跟出去看。
被周一宇他們擋在教室里面。
徐峰問“老大什么情況”
陳欣怡“不知道。反正先別讓其他人看熱鬧。”
周一宇嘆了口氣,望著紀分野跟林邇身影消失的方向“我怎么感覺要出大事了呢”
的確是出大事了。
只不過林邇還不知道。
這一路上她被紀分野拽著手腕,喊了好幾聲,他也置若罔聞。于是她也有些生氣,用力地甩著手想掙脫。
剛才出教室,他這么蠻橫地拉著她也就算了,一路不解釋也就算了,她都喊疼了居然還不放手
林邇的動作終于引起紀分野的注意。
他回神,愣了半秒,才松了下手。
男孩子的力氣本來就比較大,林邇的皮膚又格外嫩,這么一下的功夫,她的手腕上已經(jīng)有了一圈紅印。
紀分野本能地心疼,拉過她的手腕輕輕地按。
“你到底怎么了啊。”林邇是真的疼得狠了,話音都帶點兒哭腔。
其實大半是委屈的。
女孩子遇到不照顧自己感受的行為,委屈總是多于不舒服。
“你要轉學。”他看著她細白的手腕,紅色的指印。再多的怒意也發(fā)不出來了。
只說了這四個字。聲線低啞冰涼。
林邇愣住了。
從她驚訝的目光里,紀分野看明這是事實。
他說不清自己剛出怎么還會抱著一點僥幸的希望,想著這之中或許有什么誤會。
他自嘲地笑了笑,松開她的手“林邇,當初你怎么答應我的”
怎么答應他的。
林邇記得很清楚。
那個冬季傍晚溫暖的懷抱,他埋首低低地說不要瞞著他,只要跟他有關的事,都要和他說。
“我”林邇張了張口想解釋,卻不知道怎樣開口,“我是想告訴你的”
只是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一拖再拖,就到了期末。
都到了這個時候,早一天晚一天也沒差別。她不想影響紀分野的狀態(tài),干脆決定考完再說。
考完了,即便紀分野一時半會兒不能接受,她也有一個寒假可以好好開導他。還可以趁這段時間談戀愛,彌補即將異地的辛苦。
但似乎是她想錯了。
她走神的模樣落在紀分野眼里,便是十足的心虛還有歉疚。
所以,這又是一次早有預謀的,離開。
他的眼神漸漸冷下來。
林邇拽住他的袖子,像怕他跑了似的,“你能不能聽我說完”
紀分野沒應聲。
但腳像生根了一樣粘在原地。
林邇便從那個錯誤的轉學說起,一直說到父母即將離婚,不出意外,她要跟隨母親去臨市生活。無論如何,轉學是肯定的。
“所以你是覺得,跟不跟我說,后果都一樣。”紀分野說。
“不是”林邇本能地否認,卻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只好說,“我沒這么想。”
紀分野低下頭,垂眸看著她,“那你怎么想的,嗯”
冰冰涼涼的語氣。
“我當時只覺得這所學校的教學質量不好,換個環(huán)境會更適合我,”林邇蜷了蜷手指,試圖把自己心里想的跟他從頭到尾解釋一遍,“那個時候我沒喜歡你,當然做出的決定也會不一樣”
“如果那時候你喜歡上我,就不轉學了”今天紀分野的提問格外銳利,一刀切中要害。
林邇怔然,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她不是戀愛腦。
會為了紀分野留在這樣的學校,概率極小。
紀分野冷笑了一下,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從衣服上拿開。
林邇卻抓著不放,兩個人較上了勁似的。
他不敢真的弄疼她,但那一腔的不甘怒意卻始終消散不掉。
他一貫是捧著她在手心里的,林邇沒受過這樣的態(tài)度,一時也有些委屈“你為什么不能成熟一點呢又不是說異地就分手了。臨市離這里不遠,一有空我保證回來看你的呀”
卻沒想到,紀分野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他終于是下了狠心,一手握住她的手指,像以往很多次的牽手那樣,十指相扣。
然后把她的手從衣服上拿下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十歲那年,母親離開的時候,也是這么跟他說的。
“媽媽只是出個門,有空就回來看你。”
這話說得不清不楚,以至于十歲的他還以為,“出個門”的時間不過是散步那么久。
至于“有空”
反正那之后,母親再也沒來看過他。
紀分野不知道那是告別。但是家里的其他人都知道。
他是唯一“被安排”的那個。
現(xiàn)在五六年過去,他又一次被女朋友說你在桐城等我,我有空就來看你。
從始至終,誰都沒考慮過他的感受。
多可笑。
前一秒,他在辦公室里想著要和林邇考一所學校,對他而言難度太高。寒假要不要找個補習老師,但是又不想影響跟她約會。糾結來糾結去,像小姑娘似的心緒起伏。
后一秒,他就從老師的口中得知,林邇早就有轉學的打算。在他們交往的這么長時間里,卻只字不提。
他知道她優(yōu)秀。
但沒想過,她能這么平淡、自然、決絕給他想好之后的生活。
半點眷戀也無。理智到不可思議。
紀分野沒去期末考試。
胡敏芳氣的一口老血梗在心口,把林邇叫到辦公室問情況。林邇搖搖頭,說自己也不清楚。
出了辦公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其實清楚。
那次吵完架,她回了家,知道母親給胡敏芳打過電話,提了轉學手續(xù)的事情。
怪不得她什么也沒說,但紀分野卻知道了。
林邇顧不上別的,立刻發(fā)短信跟他解釋。
發(fā)完了,放下手機,心里空空蕩蕩的。
他并沒有回復。
放假,領成績單那天,林邇依舊沒有見到他。
她一直覺得這不過是兩個人吵架,卻在那一刻清晰地知道,或許結局會是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