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周, 周一大課就要開始新一輪的隨堂考試, 頭天周日泡了一夜圖書館的學(xué)生們早起上課, 睡意仿佛會傳染一般,個個哈欠連天,強撐著眼皮灌咖啡聽講。
秋來也很困, 她這些日子精神總是不大充沛, 為了等會兒考試打起精神,趁著課間休息, 足足泡了三四袋,稠濃得咖啡快攪不動了,才端著水杯回到階梯教室。
路過走道, 只聽有人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 微風(fēng)的新項目和院里重點實驗室有合作,剛剛有師妹在院門口撞見陸神的車”
再大的困意, 在聽見“陸離”兩個字的一瞬間被驅(qū)散,得, 這下咖啡也不必喝了。
許秋來腳步頓了頓,坐下的背脊不著痕跡往后靠, 隔著幾排, 豎起耳朵想聽得更仔細些。
可惜距離畢竟太遠,任她耳力再棒, 聲音還是時隱時現(xiàn)。
“師兄從前在校時候挺喜歡去南邊兒食堂的,等會兒中午下課去那邊吃糖醋小排不定能碰著本人有機會合影。”
“想合影你還不如跟著許秋來碰運氣,論壇上說她是師兄女朋友。”
“喏, 前排,看見沒,今天她和咱們一堂課。”
沒想到偷聽還忽然被cue,許秋來趕緊挺直腰板,假裝認真在看t。
“前女友。”有人否定。
“論壇有沒告訴你他們分手了倆人這個學(xué)期就沒同框過,昨天區(qū)塊鏈高峰論壇沒看嗎,師兄跟個大美女手牽手一塊兒出席的,肯定是新女朋友”
“說真的”
“騙你不成大美女超有氣質(zhì),應(yīng)該工作了,絕對精英女神級別。”
許秋來坐立不安,臨上課一分鐘前,終于從課桌下拿出手機搜區(qū)塊鏈高峰論壇。
新聞翻了七八頁,在出席人員入場簽名那一環(huán)節(jié)找著了陸離的名字,下面還有模糊一張他亮相會場時的圖片,只一張,能模糊看出來那女生粉色禮服,挽著他的臂彎。
教室網(wǎng)速不佳,進度條走了半天,大圖愣是沒有下載成功。
上課鈴就在這時候響起來,身邊有同學(xué)坐下,怕被人看見,許秋來手忙腳亂收起手機,伏案正襟危坐,暗怪自己不爭氣。
不就是和女伴出席個活動
狠話狠事她說了也做了,不論什么后果都應(yīng)當自己承擔(dān),這時候又有什么好不得勁兒的
理智告訴她別想了,可眼前還是一遍遍閃過小虎隊群里的聊天記錄,黃毛師兄聽人說兩個禮拜前陸離去相親,還不止一次。
記錄里每個標點都在她腦海中清晰得毫發(fā)畢現(xiàn)。
那挽著他出席峰會面目模糊的年輕女人,是相親對象
還是交新女朋友了
無論哪種可能,都叫許秋來如鯁在喉,心似針扎。魂不守舍課上到一半,她終于悄悄把手機掏桌肚。
下一秒,教授扶老花鏡微笑點名“坐第一排那位小同學(xué)。”
許秋來朝兩邊看了看,當即明白教授喚的是自己。
“手機看這么認真,心態(tài)不錯呀,我猜你肯定對下堂課的隨堂考試胸有成竹。這樣吧,等下交卷前把卷子拿上來,老師隨機給你加兩道拓展練練手,多了算你的附加分,錯了倒扣哦。”
滿教室同情的目光聚焦,許秋來在眾目睽睽下直起肩,把手機塞回口袋。
這門課每次隨堂考都關(guān)系到績點,表面笑瞇瞇的教授其實每次出的拓展題都是送命題,他的考試更是在座所有同學(xué)的噩夢。
沒想到許秋來這種課堂開小差從不翻船的大宗師級玩家,第一次翻船就翻倒在馬里亞納海溝里,秋來腦子攪成一團漿糊,面上還能維持冷靜,心里簡直連哭都哭不出。
離放學(xué)最后半個小時,秋來硬著頭皮寫完卷子,小跑上講臺接過教授隨機出的兩道拓展題,一邊看倒計時,一邊奮筆疾書,堪堪在打鈴前最后幾秒鐘寫完,精疲力竭排在隊伍里起身交卷。
老教授收下卷子,掃了一遍,念出她的名字,“許秋來是吧”
“你垂頭喪氣的樣子很像沒考好,但看了卷子又覺得你答的不錯,我記得你的名字,平時作業(yè)完成的很扎實,剛剛上課失魂落魄是怎么了,我講的不好嗎”
秋來低頭道歉,“不是的教授,是我自己沒調(diào)整好狀態(tài),被私事干擾了。”
教授笑了“年紀輕輕有什么值得愁眉苦臉,未來所有的時間和選擇都還掌握在你們手上。”
出了教室,許秋來獨自沿著走廊朝前。
她一直輾轉(zhuǎn)、猶豫,直到剛剛教授不經(jīng)意輕飄飄一句話落下來,才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的人生不過才堪堪走過四分之一,也或者五分之一。
放在每一天里,她還是清晨,太陽初升的年紀,可為什么旁人過得那樣輕松,她卻總是必須壓抑自己
壓抑欲`望,壓抑感情,甚至逼迫自己放棄她唯一擁有、能使她快樂的人
許秋來越走越快,把書包扔進自行車前籃,像陣風(fēng)一樣騎上車。
這一刻,她突然迫不及待想見到陸離,即便還沒想清楚見面該和他說些什么,做什么事,可也許見到人的那一瞬間,她便能確定自己的心。
偌大的學(xué)校,她找了他們所有一起呆過的、留下回憶的地方。
從西操到游泳館;從賣巧克力牛奶的小賣部到掛滿爬山虎的13號樓小虎隊教室;從曾載他摔過跤的水木學(xué)堂前門,到路燈下他背單肩包遠遠綴在她身后,以保護者的姿態(tài),一起走過的路。
下課高峰期,她在茫茫人群中搜尋他的身影,仿佛大海撈針那樣困難。或許可以給他打個電話,但念頭冒出來的瞬間,又被許秋來自己否決。
許秋來想找到他,而不是隔著看不清對方表情的傳聲筒。
只有面對他,那樣或許她才能鼓起勇氣,講明白那些她一直羞于開口、羞于承認的話。
秋來能在半程馬拉松獲獎,但這么一圈找完,還是累得喘不過氣,汗水打濕了她的額頭,正午的光線落下來,連眼前都變得模糊。
食堂沒有找到,合作的實驗室大樓沒有找到,陸離從前的秘密基地天臺也沒人,或許他在結(jié)束會議后早已經(jīng)折返。回望樓梯下的人海,秋來忽然茫然起來,也或許就在她跑過來的人群中,與他擦肩錯過了也不一定。
心跳過猝,呼吸重得不行,不知道是跑太急,還是咖啡喝多了的副作用,也或者是她本身就那么忐忑。
秋來忽然覺得沮喪難受齊齊涌上胸腔,四肢百骸的力氣被抽干,精疲力竭。手腳發(fā)軟扶著自行車龍頭繼續(xù)走,只聽一旁有人叫住她。
“秋來”
是曾經(jīng)在網(wǎng)咖兼職時候的同事在揮手,秋來抬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焦點網(wǎng)咖的招牌底下。這里,也是她第一次注意到陸離的地方。
“你干嘛去了,大中午的怎么跑得一身汗我看你都快站不穩(wěn)了。”
同事搭把手幫忙扶住自行車,“來來來,你快進門休息會兒,吹吹冷氣。”
秋來就這么被半扶半帶進了玻璃門,認識的人紛紛和她打招呼。
“天哪秋來,你臉色怎么這么白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麻煩了,我沒事兒,謝謝你了。”秋來輕輕搖頭,環(huán)視網(wǎng)吧一圈,從錢夾里抽出身份證,平了平喘息喚她“給我開一臺,二樓35號機位。”
那是陸離喜歡的,最安靜的角落。
這個角落燈光微暗,很適合寫代碼。
秋來把全身陷進沙發(fā)里,極力平復(fù)放空情緒,看著網(wǎng)咖新?lián)Q的黑色曲面屏映出自己蒼白的臉安靜發(fā)呆。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那么大,只要切斷聯(lián)系,他們在人群中相遇的機會根本微乎其微。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坐在這兒的目的是什么,想了很久,才理出一點頭緒。
啊,她想給他寫封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