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皂隸搖頭,重重嘆氣:“好了,別說了,說也沒用,誰叫我們吃這碗飯呢?走吧。”
幾個皂隸互相拖拉著走了,背影都一副垂頭喪氣的衰相,要說他們平日在街市上也算可以橫行一二,可是碰見代王這樣的大禍害,幾個皂隸便只如螞蟻一般,不夠他一捏的。
大同縣令給他們下的命令是“看著”代王,不過他們也不傻,聽說代王才從這里路過不久,就不著急了,都把步子放慢,免得真追到了代王就不妙了。
但世事難料,皂隸們步子放得再慢,仍是跟代王一家遭遇上了——因為他們居然掉頭殺了回來!
皂隸們一下嚇得腿軟,差點扭頭就跑,慌張里又覺得有點不對。
——怎么代王那一家子,看上去也挺亂的?
而且中間還少了個最關(guān)鍵的人物,代王本尊。
代王家人也看見皂隸們了,領(lǐng)頭的鮮衣男子腳步一剎,拎過未及閃避的龔皂隸來,伸手用力一指:“快把這兩個亂匪抓了!他們膽大包天,害死了我父王!”
龔皂隸衣襟冷不防一緊,嚇得五官都歪斜了,再一聽他的話,腦中更是嗡地一震,只能全憑下意識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
是徐氏和展見星。
徐氏也傻掉了:“我,我,民婦——”
天降一口重鍋,她唬得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了。
“大人是不是弄錯了什么,小民家中只有小民和母親二人,在這條街上賣著饅頭,做一點糊口的小生意,斷不敢行那般大逆不道之事。”展見星忍怒站出來,拱手說道。
他不知道代王府的人又犯了什么病,但這種天大罪名扣下來,那是無論如何不能認(rèn)的。
徐氏回過點神,連忙跟著點頭:“對啊,大人,老爺們,民婦、民婦這樣的小民,怎么可能敢害王爺這樣尊貴的人呢!”
皂隸們也覺得代王府人有點神經(jīng),徐氏攜子到亡夫家鄉(xiāng)這里定居,是去衙門上過檔的,來歷人口清清楚楚,他家男人還死了,就剩下這么貧弱的兩口人,就算和代王結(jié)過仇,想害,那也沒本事害啊。
鮮衣男子音量不減,大聲喝道:“就是你家做的饅頭毒死了我父王,我父王走出去沒多久就倒在了半道上,你還敢狡辯!”
毒毒毒——死?!
一條街的人都驚恐得停滯住了。
也就是說——代王確實沒救了。
這樣的驚天禍?zhǔn)虏皇菐讉€皂隸能處理的,龔皂隸連滾帶爬,先一步趕去縣衙通知知縣,余下的皂隸則臨時找了繩索來,捆綁住徐氏和展見星,拉扯著他們也往縣衙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徐氏踉踉蹌蹌,東倒西歪,她的腿腳軟塌得根本一步都邁不出去,完全是靠皂隸的力量在把她往前拉,展見星稍微好一點,跟在后面,不時還能努力扶她一把。
他讀了書,比徐氏見識多些,知曉眼下的情形,能去縣衙經(jīng)官斷已經(jīng)算是難得的一線生機(jī)了,不然若照代王府人的意思,當(dāng)街就能把他們母子打死,回頭即便是查出來冤枉,又還有什么用。
不過他畢竟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小少年,滅頂大禍陡然降下,他心內(nèi)也是恐懼茫然交雜,一片不知所措。
在他和徐氏的前方,代王府人抬著代王的尸身,哭嚎聲震天,后方,則遙遙綴著些在怕事與好奇心間反復(fù)糾結(jié)的百姓們,頭痛欲裂的大同知縣李蔚之在縣衙里迎來的,就是這么一支奇特的隊伍。
李知縣今年四十有五,官場不算很得意,但以舉人入仕,在官場中也是浸淫了有十來年了,以他多年為官經(jīng)驗,將雙方供詞一聽,再傳了幾個外面看熱鬧的百姓一作證,就知道所謂毒殺完全子虛烏有,代王純屬自作自受。
代王真正的死因,說來只有一個“荒誕”可以形容。
他是被噎死的。
這一點,對代王施救失敗的楚大夫可以作證——實際上他被從藥堂里拉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他沒來得及救,代王已經(jīng)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