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鈳幸災(zāi)樂禍地去了,許異想留下來陪著,盡一盡伴讀的本分,卻被楚翰林?jǐn)f走:“與你不相干,回家去。”
楚翰林深知道伴讀左右不了王孫的行為,并不實(shí)行連坐制,許異在這與眾不同的寬容之下,只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日頭漸漸西斜,楚翰林沒看守他們,自去忙自己的事,屋內(nèi)只剩下了朱成鈞和展見星伏案的身影,秋果探頭看看天色,回來把屋里的燈點(diǎn)起來,然后到朱成鈞身邊道:“爺,你在這里用功著,我去找點(diǎn)糕餅來,我肚里都叫了,爺肯定也餓了。”
朱成鈞沒抬頭,低垂的臉板得沒有一絲表情,側(cè)臉輪廓似玉雕成,疏離而缺乏生氣,唯有用力抓在筆桿上的手指暴露了他躁郁的心情:“去吧。”
秋果就跑出去了。
他去不久,朱成鈞的另一個內(nèi)侍張冀來了,站在門檻外道:“九爺,大爺找你,叫你現(xiàn)在就過去。”
朱成鈞寫字的動作頓了下,丟下筆,沒說話,站起身徑直走了出去。
沒有人再理會展見星,安靜的屋內(nèi),她一個人奮筆疾書,少了干擾,她寫得更快了些。十遍還是二十遍她都不在意,只是怕耽擱太晚了,徐氏在家擔(dān)心。
卻是怕什么來什么,她正心無旁騖之際,先前來過一趟的張冀又來了,這一回是找她。
“展伴讀,大爺找你問話。”
展見星驚訝轉(zhuǎn)頭:“找我問什么?”
“先跟我走吧。”張冀催促,“大爺立等著呢,路上我再告訴你。”
展見星不能相抗,只得放下筆,拿過鎮(zhèn)紙將已經(jīng)寫好的字紙壓好,站起跟他出了門。
她此時(shí)才發(fā)現(xiàn)外面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出了紀(jì)善所后,白天都不熟悉的路在晚上變得更為陌生,龐然的建筑隱在夜色里,她謹(jǐn)慎地跟緊了張冀,一邊問他朱成锠相召所為何事。
張冀提著燈籠在前引路,口里道:“不是什么大事。七爺多嘴,叫人將九爺找人代筆課業(yè)的事四處宣揚(yáng),傳到大爺耳朵里,大爺生了氣,將九爺叫回去教訓(xùn),問出來代筆的是你,又叫傳你。”
展見星心下沉了沉,低聲道:“嗯。”
張冀大約猜出來她的忐忑,補(bǔ)充道:“大爺罵一頓九爺罷了,不會拿你怎么樣。你到大爺跟前,大爺問什么你老實(shí)答什么,再誠懇認(rèn)個錯,說下次不會再這么幫九爺了,這事就差不多過去了。”
展見星不意他能說這么多,感激道:“多謝您指點(diǎn)。”
“不用客氣,主子氣不順,我們底下的人日子都不好過不是。”
張冀的聲音聽上去很和氣,他手里的燈籠暈開昏黃的光,照著前方的一小圈路,那光圈漸行漸黯,越來越小,忽然一陣風(fēng)吹來,它便好似耗盡了最后一絲生氣,倏忽一閃,滅了。
展見星一驚,她完全不知走到了何處,天際一彎細(xì)細(xì)的下弦月不足以提供足夠光亮,前方的張冀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背影。
“哎呀,”張冀的驚呼聲還是清晰的,“采買上越來越不經(jīng)心了,這樣的燈籠也敢送進(jìn)來。展伴讀,你能看清路嗎?可別跟丟了。”
展見星道:“不會。”周圍暗歸暗,她不需細(xì)看張冀,只是跟著還是能辦到的。
“那就好。”
又走了片刻,展見星心里生出一點(diǎn)奇異的感覺,這里是大同的第一門第代王府,晚間道上也這么黑嗎?還是這條路特別偏僻一點(diǎn)?她好像也有一陣子沒遇到路過的下人了,難道他們也和主子一樣,這時(shí)候就能歇下?
“展伴讀,到了,你看,就是那里。”
張冀停了下來,抬手指向一個方向,展見星滿腔胡亂思緒退去,下意識順著看過去——
“呃!”
脖間忽然一股大力傳來,展見星的呼吸被阻斷,眼前瞬間由昏暗變?yōu)榧兇獾暮冢p手努力地掙扎,感覺自己抓中了張冀的手背,然而雙方力量太過懸殊,她完全不能撼動他,只能拼命而徒勞地感覺到窒息和劇痛,腦子里憋得像要炸開——
為——什么——
為什么?!
展見星可能是哭了,也可能是沒有,她感覺不到,也無暇去想,滿心滿意只剩下了強(qiáng)烈的不甘與恐懼。
她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她娘怎么辦,她娘怎么辦啊——!
娘……
咚!
一聲悶響。
脖間的桎梏撤去,新鮮的空氣涌進(jìn)來,展見星跌坐在地,張大了嘴瘋狂地呼吸著。
咚!
又一聲,卻是栽倒在一側(cè)的張冀有動彈的跡象,站著的那人照著后腦勺又給了他一下,干脆利索,這下張冀腦袋一歪,終于不動了,也不知是死是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