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鳴朝張了張口,被一陣涼風灌入喉,當即嗆咳了幾聲,血氣上涌,臉色反而好看了些:“那往后我還能時時見到師兄嗎”
“當然。”方拾遺抬手為他攏了攏狐裘,估摸了一下,“大概幾月便會回來一次。”
“幾月”這種籠統(tǒng)的詞,再加上漫無邊際的“大概”,孟鳴朝當然不樂意,垂下長長的眼睫,低聲道:“那還不如讓我跟著師兄下山,我命短,見一面少一面,若是在山上等著,也不知能撐著見師兄幾次……”
方拾遺眼皮重重一跳,難得的火氣被這句話從頭到尾每個字都點著了,黑著臉一巴掌扇他頭頂:“胡說八道!”
話畢沉著臉將傘往他手里一塞,幾步跨出,迎著風雪走出幾步,不理人了。
孟鳴朝連忙甩開傘,匆匆?guī)撞礁先ィ》绞斑z的袖子,乖乖認錯:“我不該說這種話,師兄,我錯了,別不理我。”
都多久了,還用這套。
方拾遺面無表情,瞥了眼這雪團子。十來歲的孟鳴朝依舊單薄瘦弱,一團稚氣,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似乎沒怎么變過。
孟鳴朝像只小動物,可憐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滿臉討好。
方拾遺又好氣又好笑,用力在他額上彈了個栗暴:“幾歲了說話還沒個分寸,是我平日里對你要求太低了。”
孟鳴朝眼巴巴地看著他。
方拾遺及冠后沉穩(wěn)不少,不像少年時那樣跳脫,即使有氣,也能很快壓下來,又看了眼這祖宗,抬手將他往胳膊下一別,攏到懷里。
蛋蛋左看看右看看,見沒人拿傘,只得用嘴叼著,給頭頂那只傻鳥撐著。
“你二師兄和三師兄也會一同下山。”方拾遺緩了會兒,終于將那口急怒攻心的氣給徹底緩過去了,徐徐開口,“一個人在院里,要照顧好自己,記得喝藥。今年比去年還冷,早上起不來,便不必去練劍了,趁著風雪小些再出去。”
一到冬天,孟鳴朝就困得東倒西歪,每天都是趴在大貓身上被馱著過去,又被方拾遺背著抱著回來的。
蕭明河更看不慣孟鳴朝,嘲諷方拾遺哪是撿了個小師弟回來,分明是撿了個祖宗。
每每這時,祁楚便憂心忡忡地提醒:“二師兄,嘴下留情,當心又招來惡鬼。”
――每次蕭明河陰陽怪氣,當晚都會夢到鬼,幾年下來,再在半夜聽到隔壁傳來聲大叫,院子里其他幾個便習(xí)慣性地翻個身捂著耳,假裝無事發(fā)生。
孟鳴朝聽著他事無巨細地慢慢叮囑,眼底含了點笑,轉(zhuǎn)瞬又逝去,眷戀地抱緊了方拾遺。
方拾遺輕笑:“跟岑老頭院子里那根綠藤似的,我說師弟,你該不是條蛇妖變的吧纏得我都要走不動道了。”
孟鳴朝的目光閃了閃:“師兄覺得呢”
“粘糕變的吧。”方拾遺漫不經(jīng)心地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孟鳴朝卻不吭聲接茬了。
隔日大清早,方拾遺趁著被窩里的小祖宗還沒醒,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掐了個訣整理好衣裝,俯身抱起大貓,對上那雙紫瞳,壓低聲音:“護好他。”
大貓搖了搖尾巴,抬爪用軟軟的肉墊蹭過來,眨了眨眼。
方拾遺一笑,放下它,無聲無息地推門而出。
屋外蕭明河與祁楚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見他出來了,蕭明河瞥了眼他身后的門:“你家那祖宗沒鬧”
“鎮(zhèn)壓了。”方拾遺隨口說著,正想隨他們倆離開,忽然心有所感,俯身撿了朵花樹白色的花――六片花瓣,狀似冰雪。
他將花瓣細心地用帕子包了,揣進懷里,才道:“走吧。”
蕭明河沒事找事:“嘖,不嫌臟。”
祁楚樂呵呵地跟著方拾遺一起撿了兩朵花,湊過去遞給他:“長者說,出遠門的人若是帶上家里沾靈的物件兒,便能平安回來。花樹有靈,二師兄,你也帶上吧。”
蕭明河冷笑:“閣下貴庚”
祁楚性格溫順,不以為意,正想把那朵花放回去,一陣清風掠過指間,方拾遺一彈指,將那朵花彈到蕭明河懷里。
“……你們有病”蕭明河從牙縫里擠出話來,“只是跟著長老們下山看看,你們當是上北境前線”
方拾遺一抬手,跟祁楚勾肩搭背,兩人目光灼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蕭明河:“……”
蕭明河長吸了口氣,臉色不虞,粗暴地將那花塞進百寶囊:“走了!要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