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喚來宮人備下馬車和林如翡一起出了宮,兩人回到客棧,隨便吃了些東西,才各自去休息了。林如翡熬了一夜,又喝了不少酒,倒沒有失眠,一覺睡到了晌午,頭重腳輕的起來后,捏著眼角讓浮花送了醒酒湯過來。等到他慢慢悠悠的走下樓時,看見玄青已經(jīng)坐在大堂里用午膳了。
林如翡在他對面坐下,頭疼道:“師父怎么起來的這樣早。”
玄青笑著說:“大約是和尚的酒量比公子好的緣故吧。”
林如翡嘆息。
玄青的胃口不錯,開開心心的吃著面前的齋飯,林如翡卻毫無食欲,只覺得頭疼欲裂。玄青見狀對他絲毫沒有同情之色,反而一直在笑,笑的林如翡很是怨念。
“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你為什么非要把這事拖一天”林如翡道,他總有種感覺,昨日玄青應(yīng)該就能將三公主的事解決了。
玄青嘆息:“林公子,你要曉得,其實大部分做父親的,都是很心疼女兒的。”
林如翡蹙眉。
玄青道:“但是若你是個帝王,父親的那一面,就沒那么重了。”
林如翡不明白:“什么意思”
“其實三公主不是那位后妃的親生女兒。”玄青低聲道。
林如翡愣住了,沒想到從玄青口中冒出了不該自己知道的皇家私事:“難道……”
“是。”玄青道,“當(dāng)年后妃難產(chǎn),孩子一出生其實就沒了,但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甚至于……后妃自己都不知道。”
林如翡道:“那三公主是誰的孩子”他腦子里冒出一個念頭,不可思議道,“兔子精”
玄青道:“聰明。”
林如翡一時語塞,覺得皇家這些事實在是麻煩。
“你曉得嘛,兔子生娃,都是一生生一窩的。”玄青說,“那兔子精一口氣生了足足十一個娃娃……抱養(yǎng)到父親身邊一個,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的事了。畢竟十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實在是讓人有些頭疼。”他好像見過那場景似得,露出慘不忍睹之色來。
林如翡也聽的一愣一愣的,他雖然沒有養(yǎng)過孩子,但是一想到十幾個小崽崽一起哭的場景,怎么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都不容易啊。”玄青搖著頭道。
林如翡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索性拿起筷子,和玄青一起吃起了些素齋。用過膳后,他又回到客棧里補了個覺,等到被浮花他們叫起來時,窗外已經(jīng)是黃昏。
浮花說宮里頭的馬車已經(jīng)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了,不過玄青讓她們先別急著把林如翡叫醒。林如翡洗漱之后,換了正裝,出門上了馬車,看到了坐在里面閉目念經(jīng)的玄青。
“走吧。”玄青見林如翡來了,才對著坐在他旁邊的侍衛(wèi)點點頭。
侍衛(wèi)對著車夫喚了一聲,馬車緩緩而行,朝著宮里去了。
此時皇宮里頭,透著股不一樣的氣氛,玄青問侍衛(wèi)今天白天可有發(fā)生什么。侍衛(wèi)愁眉苦臉的說今天早晨皇上在朝堂上發(fā)了好大一通火,揪著幾個大臣狠狠罵了一頓,中午又翻舊賬罰了幾個曾經(jīng)想要動手腳的妃子,搞得所有人現(xiàn)在都曉得皇上心情不妙,不敢去觸霉頭。
玄青道:“沒什么別的事了”
侍衛(wèi)道:“大師什么意思”
玄青道:“圣上沒有派人出去找什么人”
侍衛(wèi)苦笑:“大師就別開玩笑了,自然是找了,可那位要是肯過來,圣上哪里還至于發(fā)這么大的火。”
玄青道:“也對。”
兩人話語說的很模糊,但林如翡猜測他們口中的那位,大概就是那個生了十幾個孩子的兔子精。
終于到了宮里,從馬車?yán)锵聛砗螅€未進書房,便聽到了里頭傳來的白經(jīng)綸的憤怒的責(zé)罵聲,從內(nèi)容上來看,應(yīng)該是在罵他幾個孩子,直到外頭的人進去稟報了這聲音才停下。林如翡進去時,看到的又是沉穩(wěn)尊貴的大靖皇帝了。
皇帝面前跪了五個皇子公主,看來除了三公主之外的全被叫過來了,從他們的臉色上來看,顯然已經(jīng)被罵了好一會兒,個個顫顫巍巍面無人色。皇帝冷聲讓他們下去的時候,幾人才如獲大赦,趕緊退了出去。而白天瑞在白經(jīng)綸訓(xùn)斥兒子的時候,一直坐在旁邊喝茶看戲,絲毫沒有要勸慰幾句的意思,看表情,簡直恨不得白經(jīng)綸再罵上幾輪
“玄青師父,林公子,請坐。”白經(jīng)綸擺擺手示意兩人坐下,沉聲道,“都是些不爭氣的東西。”
玄青道:“圣上小心動怒傷身。”
“我要是死了,那肯定是被他們氣死的。”白經(jīng)綸冷漠道,“都怪我治家不嚴(yán),才讓宮中多了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委屈了牟牟。”
玄青嘆息,沒有說話。
白經(jīng)綸道:“玄青師父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好了。”玄青道,“不過還需要林公子幫我個忙。”
林如翡奇怪道:“我我能幫上什么忙”
玄青微笑道:“當(dāng)然可以。”
林如翡不明所以,但見玄青語氣篤定,便沒有再質(zhì)疑。
白經(jīng)綸道:“公主就在隔壁,天瑞,你也去幫著玄青師父一點,我就不過去了,等到公主醒了……讓宮人來喚我便可。”他坐下,飲了一口熱茶,眼神里透出些疲憊的味道,想來昨夜估計也是一夜未睡。
白天瑞道了聲好,便起身帶著林如翡他們?nèi)チ伺赃叺奈葑樱葜腥饕琅f如熟睡一般,神情安詳,看不出痛苦的味道。
此時天色將黑,但屋內(nèi)的燭光將整間屋子照的如同白晝一般,林如翡注意到,屋子里有不少燭臺都是新放的,想來大概是白經(jīng)綸聽了玄青的描述,害怕公主受到黑影的侵害才特意擺上的。
玄青走到了公主的面前,輕輕的道了聲得罪了,便將躺在床上的公主扶起,靠在自己的肩頭。
白天瑞在旁邊冷眼看著,雖然臉上帶著一貫的笑容,只是這笑容怎么看怎么薄涼,在玄青動作的時候,他輕言慢語道:“玄青師父,你覺得三公主醒了真的好么”
玄青道:“有何不好”
白天瑞說:“她不醒,我皇兄對她還有些憐惜,她若是醒了,就該秋后算賬了。”
玄青抬眼看著他:“親王這是何意”
白天瑞攤手,做出無辜的姿態(tài):“難道不是這么個道理實不相瞞,昨夜下半夜,皇兄派我連夜趕去了黃炎山,也見到了那位,可那位說什么都不肯下來。”
玄青微微抿唇:“公主早晚是要醒的。”
白天瑞嘆了口氣,不再言語,擺擺手示意玄青繼續(xù),神情中的薄涼變成了煩躁。
玄青則讓公主靠在自己的肩頭,隨后麻煩林如翡將燭臺移到公主的正面,這樣一來,黑色的陰影便呈現(xiàn)在了公主的身后。
接著,玄青便雙手合十,嘴里低聲的念叨起了經(jīng)文。林如翡對經(jīng)文也有涉獵,聽出了玄青念的經(jīng)文內(nèi)容。那是《地藏經(jīng)》,一種通常用來超度亡靈的經(jīng)文。
隨著玄青的低語,公主身后的黑影也開始發(fā)生變化,不住的扭曲蠕動,如同一團有生命的血肉。
一直昏睡的公主,嘴里則開始發(fā)出細碎的呻/吟,緊閉著的眼睛也開始不住顫抖,這種變化越來越劇烈,就好像水被加了溫度,逐漸沸騰起來似得。當(dāng)?shù)竭_一個臨界點時,公主開始不住的掙扎扭動,白天瑞見狀,趕緊上前按住了她,玄青額頭上浮起一層汗水,抬手對林如翡招了招。
林如翡幾步走到玄青面前,道:“我要做什么”
玄青低聲道:“勞煩林公子,將手深入黑影里。”
林如翡聞言,便把手輕輕的按在了黑影上,誰知這黑影卻如同泥沼一般,直接將他的手吞了進去,玄青則一把握住了林如翡的手腕,阻止了黑影的繼續(xù)吞噬,嘴里又開始繼續(xù)念咒。
“啊!!!!”公主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聲,伴隨著玄青的動作,黑影也在發(fā)出一種如同皮肉分離般的可怖聲響。玄青握著林如翡手腕,一寸寸的將他的手從黑影之上拔了起來,而與此同時,附著在林如翡手上的黑影漸漸的和公主的影子緩緩分開了。這種分離對于公主而言似乎非常的痛苦,她不斷的嘶吼慘叫,如同受刑一般。最后還把旁邊屋子里等待的白經(jīng)綸也招來了,見到她這模樣,白經(jīng)綸忍不住幾步跨到床邊,將她小心的攬入懷中,哄著道:“牟牟不怕,爹在這兒呢,爹在這兒呢……”
公主死死的抓著白經(jīng)綸的衣襟,哭的死去活來。
玄青沒有功夫看這父慈子孝的場景,他滿頭大汗,終于將兩個黑影硬生生的扯開后,唇上已經(jīng)看不到一絲血色。黑影附著在林如翡的手臂上,正欲順著林如翡的手臂往他的身上蔓延,林如翡的手卻突然被人握住了,一個許久不見的身影倏地出現(xiàn)在了林如翡的面前,他的容顏亦如初見時美麗,狹長的鳳眸帶著濃濃的笑,嘴角微微勾起,語調(diào)溫柔如春風(fēng)拂面,他說:“小韭,好久不見。”
林如翡在心中輕聲的回應(yīng):前輩,好久不見。
相別許久,顧玄都終于又出現(xiàn)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玄都:好久不見呀小韭,有么有想我呀
林如翡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顧玄都:我有點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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