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就在趙芳敬趙曦知等人于西疆的時候,京城內(nèi)也接連發(fā)生了兩件大案。
其中一件, 是大理寺終于將先前一度引發(fā)坊間恐慌的劫殺少女案的兇犯緝拿歸案了。
這件案子本來沒什么可提的, 畢竟案犯罪行確鑿, 該當凌遲處死是不必說的。
奇就奇在這賊徒給關押進大理寺詔獄后,在審訊起他所犯案子的時候,他突然間主動招認, 說是自己知道之前當街欲刺殺養(yǎng)真的幕后主使。
雖然不知真假, 但畢竟涉及宮中,大理寺不敢怠慢, 忙通知宮內(nèi)。
慎刑司的人緊急提審,那囚犯自知必死, 竟供認不諱地笑道:“我也聽說那個喬家的女孩子好大的來歷跟名頭,本來想沾沾手的,誰知道她深居簡出的, 身邊還有好手跟著,我自然不敢。不過因為格外留心的緣故, 倒是讓我知道了些隱秘之事。”
慎刑司的人也知道面前的是個死人了, 便不動聲色地問道:“你知道動手的人是誰”
囚犯道:“我聽說那件事發(fā)生后, 鬼市給翻了個底朝天, 動手的人不是都給你們捉住了嗎我當然不能知道, 我只是恰巧知道出錢叫他們做這件事的人是誰罷了。”
“快說!”
囚犯才道:“之前我盯著喬家丫頭的時候,那一年他們一行人去玄武湖乘船, 跟她同船的少年看著來頭不小, 你們可知道是誰”
慎刑司的人消息靈通, 聽囚犯說起此事,微微震動:“你提這個做什么”
囚犯說道:“出錢買殺手的就是此人。”
“胡說!”慎刑司的人變了臉色。
囚犯笑道:“我就算沒看見他的樣子,卻也記得他腰間的佩玉,我自然是識貨的,當初盯著喬家丫頭的時候,就看到那佩玉是名貴東西,本想偷偷拿到手的,只是因為他們?nèi)硕啵遗聣氖虏挪辉壳啊:髞碓诠硎袕P混的時候,就看見過此人,頭戴照笠……若說我胡說,除非是世間有兩塊相同的龍形玉佩。”
這囚犯說了此話,眾人無語。
囚犯想了想,又道:“我索性都說了吧,那天晚上那艘船之所以會沉了,是有人故意動了手腳。嘻嘻,看樣子那喬家丫頭招了不少人恨呢。美人兒就是美人兒,總是會惹是非。”
沉船的事情,只有養(yǎng)真趙曦知趙崇等當事人知道,并沒有往外傳揚。
囚犯居然知道此事,可見他并沒有說謊。
慎刑司得到這消息,不敢做主,無奈只得先回頭稟告了皇帝。
皇帝聞聽后驚怒,立刻就命把六皇子趙崇拿了審問。
慎刑司的人還算客氣,也并不敢先為難趙崇,只是詢問他是否知道養(yǎng)真遇刺之事等等。
趙崇先是愕然,立刻義正詞嚴矢口否認。
慎刑司眾人無可奈何。
然而過了兩天后,毫無預兆的趙崇竟改了口,他承認了此事,且說是自己一時沖動,所以才犯下大錯。
慎刑司的人震驚,雖然覺著趙崇的態(tài)度前后轉變的太快,可既然他已經(jīng)供認不諱,又有玉佩為證,當下便向著皇帝陳明了此事。
皇帝聽說趙崇竟承認了是他所為,意外之余龍顏大怒,立刻叫把趙崇帶到乾清宮。
當著皇帝的面兒,趙崇依舊坦誠如故,他態(tài)度誠懇,只恭恭敬敬地承認是自己想不開才做了錯事,又伏底身子,懇求皇帝寬恕。
皇帝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見趙崇這般,雖然恨鐵不成鋼,但畢竟是自己兒子,何況不幸中的大幸是養(yǎng)真沒有在那件事中受傷或者別的……
皇帝自然是個威嚴的人,心里雖不想為難,面上卻還疾言厲色地將趙崇狗血淋頭地罵了一番。
趙崇始終乖乖地認罪,聲淚俱下,可見真心悔改。
皇帝見他這樣,正欲外嚴內(nèi)寬地處置了了事,誰知趙崇的母妃嚴妃忽地到了。
原來嚴妃因為聽說兒子給慎刑司的人拿了去,審訊了兩日,早就惴惴不安,竟也隨著來至乾清宮。
恰好在殿外聽見了皇帝痛斥趙崇。皇帝的語氣自然不好,外人聽來,就仿佛要將趙崇推出去砍了似的。
嚴妃關心情切,難辨真假,只嚇得魂不附體。
當下竟忙沖了進來,跪地求情,又道:“那件事跟崇兒并無關系,是臣妾迷了心智,唆使人去做的。”
皇帝呆在原地,匪夷所思:“你說什么”本以為是趙崇所為,誰知竟又是一重內(nèi)情。
趙崇那邊著急要攔著嚴妃,已經(jīng)晚了。
原來六皇子趙崇是個游手好閑的性子,不愛參與朝政,卻最喜歡錢,他也有這種頭腦,暗中在京城各處也有些賺錢的買賣。
可是在嚴妃看來,自己的兒子自然是最出色的,先前皇后跟貴妃因為養(yǎng)真而頻頻起爭執(zhí),嚴妃知道這是神仙打架,自己又沒有家世,也沒有依仗,自然不便參與其中。
但是心里卻畢竟是不服氣的,后來因為有傳言說皇帝看中了趙尚奕……又加上趙芳敬要娶王家的人,嚴妃便認定了事實的確如此,皇帝將選趙尚奕為東宮了。
本來若是皇帝選了趙曦知,嚴妃還是服氣的,畢竟是皇后嫡出,沒有人可以爭鋒。
可居然是給了貴妃之子,而絲毫不考慮自己的兒子,加上貴妃又跟嚴妃向來不睦,嚴妃面上不敢如何,心中卻十分不忿。
一念之差,嚴妃便命近身的太監(jiān)去鬼市上買通殺手,意欲暗殺養(yǎng)真,這也是自己得不到誰也別想得的心思。
那近身內(nèi)侍身上佩戴的玉佩,的確是龍紋,只是跟趙崇所佩戴的有些差別,但卻都是嚴妃宮中之物。
所以先前趙崇給慎刑司的人詢問是否是幕后主使,他沒做過,自然否認。
可是很快趙崇便想通了,既然有目擊者認定了那塊玉佩,那玉佩又不是別處可有的,那么此事……必然是自己母妃所為。
趙崇心驚之余,于是毅然決然地挺身承認了,不過是想為嚴妃頂罪而已。
嚴妃含淚承認后,皇帝半天沒言語。
終于過了會兒,皇帝看向趙崇:“此事你可知情”
趙崇還未回答,嚴妃含淚道:“此事是臣妾自己所為,臣妾對天起誓,六皇子一絲也不知情。”
皇帝仍是看著趙崇。
趙崇無奈磕頭:“父皇圣明,兒臣的確并不知此事。”
“既然不知,你為何承認”
“因為……”趙崇卻也知道自己的父皇雖然年邁,但精明異常,貿(mào)然說謊恐怕會弄巧成拙,于是道:“父皇恕罪,兒臣因為想到此事可能跟母妃有關,所以大膽認下罪名,因為兒臣知道父皇雖然嚴厲,但實則還是疼愛兒子們的,只要兒臣誠懇認罪求情,父皇不至于會對兒臣如何,必然會給兒子悔改的機會,但是母妃……”
趙崇欲言又止,只是眼紅紅地看了眼嚴妃:對皇帝而言,皇子是一回事,但是妃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宮內(nèi)的情形本就是母憑子貴,所以趙崇先前才不惜冒著給皇帝厭惡的風險,攬下罪名。
此時皇帝聽了六皇子的話,冷笑道:“怪不得你十三叔常常夸你機靈,你果然不錯。”
趙崇含淚磕頭:“求父皇網(wǎng)開一面,不要怪罪母妃!一切罪罰兒臣愿意替母妃領受!”
皇帝雖然討厭他先前意圖瞞天過海的行徑,可是從另一方面想——趙崇卻也還是至孝之心。
千不念萬不念,也念在這一點上吧。
此事,皇帝仍是選擇了隱秘處置,并沒有昭告天下。
只是將嚴妃貶為貴人,自此冷落。
而趙崇,因為畢竟受了牽連,就給皇帝遠遠地發(fā)封到了西疆,此事不必多說
至于另一件案子,自然是丹霞公主被害一案。
原來丹霞公主性情有些跋扈豪放,雖然有了駙馬,但私底下行事卻不如何檢點。
有一日公主出城,借口拜佛,便在城外過夜。
直到次日,跟隨的人見公主久久不起,入內(nèi)伺候,才發(fā)現(xiàn)公主居然死在了屋內(nèi)。
據(jù)仵作查驗,公主是給人掐斷了脖頸而死。
本來跟隨公主的那些隨從都不敢胡言亂語,直到皇帝下旨命嚴查,查不出的話便叫他們一同陪葬,那些貼身之人才紛紛供認。
——那日的確有人陪著公主,而那男子不是別人,赫然正是王駙馬的“至交好友”,也是桑岺長姐的夫婿陳姑爺。
起先接手此事的是大理寺,查到這里后,當即先將陳姑爺捉拿歸案,去拿人的時候,陳姑爺正抱著個丫鬟肆意調(diào)笑,似乎不知道大禍臨頭。
在接下來的審訊之中,陳姑爺被問到如何暗害了公主,先是驚直雙眼不能相信,醒過神來后卻始終不肯承認是自己所為。
他倒是認了當日的確跟公主約定了偷/情……這種事他們之前也做過幾次,但是次日一早天不亮他便離開了,因為怕走的遲了給人發(fā)現(xiàn)。
據(jù)陳姑爺所說,他離開的時候公主還是好端端的。
線索雖然在此斷了,但是皇帝因為得知此情,知道皇族居然有這種丑聞,龍顏震怒,便命將陳姑爺囚禁于大理寺詔獄,只等到案情水落石出后即刻處置。
趙芳敬回京之后,又過了十數(shù)日,便聽說連王駙馬都給大理寺帶去問了話。
原來五城兵馬司又查到,當日公主被殺的前夜,王駙馬在城門關前曾出過城,卻在次日天明之后才回城,還在陳姑爺之后。
如此連駙馬也有了嫌疑。
案情懸而未決的時候,宮內(nèi)皇帝卻病倒了。
原來皇帝年紀漸大,加上年輕時候過于操勞,此時不免體弱多病,每到了秋冬季節(jié),癥候便更重一些。
又因先前趙崇母妃作亂之事,心中難免有些郁結,不料這邊還未消解,突然間又生出丹霞公主之事,卻比嚴妃之事更加的曲折離奇。
皇帝心中氣滯,這一場病來的更加厲害些。
連日來,皇帝無法理政,便暫時把朝政種種都轉給內(nèi)閣輔臣們料理,且特意吩咐,若有難以料理的事情便同趙芳敬商議。
這天在內(nèi)閣之中,朝臣們?yōu)閼舨繐芸钚藿ǖ烙^之事爭執(zhí)的不可開交,工部跟戶部反對此事,因為這筆銀子是用作應付來年南邊桃花汛的,吏部尚書卻道:“如今皇上有恙,自然是龍體安康才是當務之急,難道兩位大人覺著,百姓的命比皇上還要矜貴嗎還是你們不想為皇上祈福”
這話雖是歪理,可是卻讓工部戶部兩位簡直無言以對,畢竟皇帝的確病著,此刻倘若一個言差語錯,給扣上心懷不軌的帽子,誰受得了。
大家無法處置,便都看向在上位坐著的趙芳敬,請他決斷。
趙芳敬笑道:“各位說的都有道理,雖然修建道觀為皇上祈福的確是當務之急,但是預備著明年的桃花汛也是重中之重,本王私心想,皇上自然是心懷天下的,而且若是能趕在桃花汛前把那些堤壩橋梁修繕妥當,豈不是造福萬千百姓能夠拯救萬千百姓于水火,才是真正的為皇上祈福。”
眾人一聽,心服口服。吏部尚書雖還想多說兩句,可畢竟發(fā)話的是趙芳敬,王爺既然態(tài)度如此,自己自然不能唱反調(diào)。
說了此事后,禮部尚書道:“另外還有一件事,皇上龍體欠佳,近來黔州的寧王殿下上表想要進宮探視,不知各位覺著如何”
本朝律例,親王沒有封地就罷了,可以隨意在京中安置,但一旦分封出京,沒有皇帝的詔書便不能擅自回京。
大家聽了這話,面面相覷,最后看向趙芳敬:“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趙芳敬想了想,道:“這是寧王的孝心,自然不能不答應。但是在此之前也還要問過皇上的意思,等今日本王向皇上稟明,看皇上示下就罷了。”
當日,趙芳敬果然把此事告知了皇帝。
皇帝連日養(yǎng)病,十分孱弱,思忖了半晌卻道:“如今多事之秋,何況朕最近覺著已經(jīng)有所起色了,倒是不用讓他再回來了。”
趙芳敬道:“可畢竟是寧王一片孝心……”
皇帝道:“若真有孝心,就該知道朕的心意。”
趙芳敬聽如此,只得遵命。當下內(nèi)閣擬旨回絕了寧王的上京之事,派人緊急送到黔州。
此事過后,又數(shù)日,大理寺里有了丹霞公主之死的最新進展。
王駙馬終于供認,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公主跟陳姑爺?shù)募?情,只是怕公主性情彪悍,所以不敢張揚。
那日王駙馬多吃了幾杯酒,聽說公主出城,知道又是去私會了,一時借著酒興也隨著出了城。
到了城郊草堂之外,因為夜風吹拂,又顛簸了一路,駙馬的酒卻醒了,也沒有了再去找公主理論的勇氣。
于是竟隨意找了個地方縮了一夜,次日天不亮醒來,本想趕早回城,不料無意中看見晨曦之中,陳姑爺趾高氣揚春風得意地騎馬而出。
駙馬消停了一夜的怒火頓時又翻騰起來,本想將他叫住痛打一頓,誰知陳姑爺?shù)鸟R兒太快,不多時就已經(jīng)消失于面前。
駙馬氣怒之下闖入草堂,入了內(nèi)間,卻見她披衣睡在榻上。
駙馬趁興罵了兩句,公主一動不動,也不言語。駙馬以為她蔑視自己,忍無可忍上前拉了她一把,不料人卻從床上歪倒下來,雙目圓睜,竟是已經(jīng)死了!
王駙馬嚇得魂不附體,差點叫出聲來,可又很快意識到如果現(xiàn)在張揚出來,自己勢必會被當做兇手。
于是拼命地捂著嘴,偷偷地退了出來,幸而是絕早,公主又沒有叫人伺候身邊,所以一時無人察覺,只有一個小宮女起早,瞥了一眼,看見男人的身影還以為是陳姑爺,自然不敢叫嚷。只當做沒看見的。
王駙馬供認了這些后,賭咒發(fā)誓說自己并沒有殺害丹霞公主,并且指認一定是陳姑爺臨走所為。
大理寺眾人無法分辨,于是原原本本地仍舊寫成密奏遞了上來。
趙芳敬看過后,跟首輔道:“這種事情,還是暫時不要讓皇上知道了。”
眾臣聽了,也都覺著不該在這時候用這些事惹皇帝煩心,于是盡數(shù)同意按下此事。
大家又猜測這案子到底是誰所做,有人說是陳姑爺跟公主事情不諧,臨時起意,還有說是王駙馬不堪頭頂發(fā)綠,沖動殺人。
趙芳敬把折子又細看了一遍,往旁邊放下,道:“這兩人都堅稱自己沒有動手,那為什么……不可能有第三個人呢”
內(nèi)閣之中鴉雀無聲。
趙芳敬笑道:“本王也只是揣測而已,畢竟……這王駙馬雖是男子,但他貪酒愛色,身體早就給酒色掏空了,只怕沒有這份力氣,至于姓陳的,他也不至于有這般膽量,且假如是他,他又怎會毫無遮掩大搖大擺地回京且跟隨公主的人都知道是他陪伴公主……若他殺人,如此豈不是引火燒身”
“那以王爺之見,這第三人會是誰難道是公主隨身的那些人有嫌疑”
趙芳敬道:“公主的頸骨是給人一擊拗斷的,不管是誰,這人的武功一定很厲害,絕非等閑之輩。”說了這句,趙芳敬心底掠過一道詭秘的影子,這般手勁的人他恰好見過,那就是當初刺殺養(yǎng)真的那帶弓殺手。
就在趙芳敬于內(nèi)閣議事的時候,趙曦知進宮探望皇帝的病,正好遇到七皇子趙能。
趙能跟六皇子趙崇最為親近,如今趙崇給攆出了京城,趙能跟失去伴兒似的,很是惆悵。
此刻見了趙曦知,便強打精神說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