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體被挖出來了,卻是個陌生的男人。他被直立著埋在一個深坑里,人已經死了,可頭發(fā)還在不斷地向上生長,向上、向上,直至捅破地面,化作樹苗。
這詭異又恐怖的一幕,讓所有人失聲。
唐措沒有參與挖尸體,裹著軍大衣在旁看著,“尸體已經開始腐爛,應該埋了有一段時間。”
靳丞也是個坐享其成的大爺,抱臂說道:“那就是上一批做這個任務的玩家。李雙雙和瞿麗如果也被埋在土里種樹,樹苗可能還沒發(fā)芽。”
“找一找就知道了。”
唐措一句話,又開啟了勞工四人組的悲慘生涯。接下去的三個多小時里,他們以第一具尸體發(fā)現處為圓心,把半徑一公里內所有的小樹苗全部給挖了出來。
靳丞雖然也沒動手,但他有熊啊,那么大的熊掌不用來刨土過于可惜了。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靳丞還支使黑熊挖了一棵大樹,挖出來一堆白骨,也不知埋在地里多少年了。
“你覺得李英俊砍的那些木柴會什么會摸起來那么滑膩,還有股特殊的香味”他問唐措,唐措回答得不假思索,“尸油,和尸臭。”
不遠處挖累了正坐下休息的錢偉聽到了,差點把早飯給吐出來。他們第一天到這個副本里就特小心地檢查過廚房,沒成想肉沒問題,有問題的是木柴。這雖說木柴并非直接吃到嘴里,可用它燒出來的東西,跟在福爾馬林里泡過有什么區(qū)別
錢偉又忍不住去看周圍的樹,那些黑色的、扭曲的樹干,此時看起來,可不就像掙扎著無力逃脫的鬼影
東、西、南、北,整片林子里都是這種樹,那得埋了多少人
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
可他們挖了半天,依舊沒有挖到李雙雙。大家都累癱了,天氣那么冷,又出了一身的汗,隨身帶的食物也都吃完了,再不回去不是餓死就是凍死。
永夜城的玩家們都有個習慣,身上一定會帶一些肉干或壓縮餅干之類的能填飽肚子的東西,不然指不定遇到什么情況。
唐措是個窮光蛋,他什么都沒有,但大家各自分了他點,倒成了吃的最多的。
“回嗎”靳丞說著,丟給唐措一個巴掌大的暖手寶,里頭裝著自動加熱的水,是可以喝的,“聞曉銘鼓搗出來的東西,沒什么用。”
唐措拿著看了看,道:“他是搞科研的”
“他有個綽號叫移動客服。”
“為什么”
聞言,靳丞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嘴角帶著笑,說:“因為他的編號是10086.”
唐措面無表情。
靳丞挑眉:“不好笑嗎”
唐措:“你沒看出來是我的臉凍僵了嗎”
懶得理你。
唐措用暖手寶焐著自己的臉站起來,舉目遠眺,他總有種感覺――瞿麗沒有死。她是來接替小圓的新人,按照小圓的說法,新人還在上崗培訓,或許配合李英俊完善這個連環(huán)復活案就是她的培訓內容。通過培訓后,她還要在這里清“業(yè)”,所以不可能會死。
可如果她沒死,她會在哪兒呢
唐措還想再找,可錢偉等人的體力已經跟不上了,他自己的生命值也掉下了20%。略作思忖,他便同意了回去的決定。
彭明凡問那些挖出來的尸體怎么辦,靳丞和唐措對視一眼,終于發(fā)現了彼此的相同點――他們都是“管挖不管埋”派。
“李英俊晚上還要來砍柴呢,看見了肯定會重新埋的。”靳丞道。
其余人點點頭,便也接受了他的這個說法,原因無他,他們實在是太累了,沒力氣再埋一遍。
隨后靳丞放了黑熊,六人開始往回走。跟上次一樣,無論他們怎么轉向,指南針都毫無變動。但有了上次的經驗大家都淡定得多,屁話不說悶頭趕路。
走著走著,唐措的余光里忽然閃過一抹紅。他霍然轉頭,便見左側的林中好似閃過一道身影,可那身影跑得很快,眨眼便不見了。
“紅裙子。”靳丞斬釘截鐵。
在一片純黑的雪林中,紅色的裙子鮮艷奪目。
“是瞿麗!”唐措閃電追擊。
靳丞比他更快,只一眨眼便從他頭頂的大樹上掠過,身形輕靈得連樹梢上的一片雪都沒驚動。待兩人都沖出去,其余人才反應過來,紛紛追擊。
唐措不出意外地落到了最后,可他跑沒多遠便提前轉向,幾次下來,竟是繞到了錢偉等人的前頭。
跑著跑著,跟瞿麗迎頭撞上。
四目相對,瞿麗滿臉愕然,“你怎么在這兒!”
這時靳丞又從她后面追上來了,她咬咬牙,終于還是跑開了。她跑得很詭異,身影時隱時現,每每在快被追上時又消失不見。
這也印證了唐措的猜測,瞿麗沒死,她作為npc只是在配合李英俊的演出而已。
五分鐘后。
瞿麗徹底消失在林中深處,仿佛從未出現過。
唐措問靳丞還能不能想辦法把她找出來,靳丞搖頭,他便也沒再堅持。錢偉等人頗為懊惱,他卻是平靜得很,照舊趕路。
半個小時后,一行六人果不其然回到了旅社正門,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
大廳里只有小圓一個人,獨自坐著,魂不守舍。幾人去廚房看過,尸體還在,沒被動過。
章之逑卻不知道去了哪里,安寧問了小圓才說他一直在樓上休息。彭明凡便給錢偉使了個眼色,兩人共同上樓,敲開了章之逑的門。
章之逑面色不善,仿佛連最后的偽裝都不愿意做,“什么事”
“我們在林子里找到了尸體。”彭明凡也冷著臉,但還是把林子里的發(fā)現說了。說完他也不等章之逑回話,徑自帶著錢偉離開。
幾秒之后,走廊里傳來砰的關門聲。
錢偉氣得翻白眼,“彭彭你還跟這種人說什么,讓他去死得了,我們又不欠他的。”
彭明凡:“說不說是我的事,死不死是他的事。”
“彭彭你好酷哦。”
“……”
樓下的安寧正在糾結要不要洗澡,她出了一身的汗,急需洗個熱水澡,可那淋浴房的水也是鍋爐燒出來的。鍋爐里塞的是木柴,不是煤炭。
唐措和靳丞卻沒有這個顧忌,先后進去沖了把澡,旅社還非常人性化地提供了換洗衣物,就放在更衣柜里,不同尺寸、男女款都有。
看到唐措清清爽爽地出來,錢偉卻心有余悸,下意識嘀咕了一句:“這些衣服不會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吧”
唐措轉頭看向他,微笑,“你有事嗎”
“我錯了大哥。”
不管怎么說,錢偉是打定主意不去洗澡了。
等到靳丞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錢偉已經累得趴在桌上打起了盹兒。彭明凡依舊是最熱衷于推理解密的那個,拿了前臺上用來寫今日菜單的小黑板涂涂寫寫,企圖理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至于安寧和趙平則去了廚房準備晚餐,因為小圓又又又罷工了。
唐措獨自窩在休息區(qū)的扶手椅里看雜志,靳丞走過去敲了敲桌子,瞅著上邊一摞的書,道:“又在看書”
唐措抬眸:“你不也還在拼拼圖嗎”
拼圖已經完成了大半,剩下一小半散落在桌上。
靳丞拿起一塊放在手里把玩,過了一會兒,說:“這幅畫是席勒的《四棵樹》,畫本身的含義跟這個副本應該沒什么關系,但他畫的是樹。”
“這也是所謂的某種提示”
“也許。”
唐措對于這種藝術的東西無甚研究,不過他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么,這棟旅社里還藏著什么沒有被發(fā)現的線索,所以才又把置物架上的書重新翻一遍。
翻著翻著,還真被他看到了一點東西――是上次翻閱時根本沒有的內容。
那是雜志內頁上的一篇報道,標題叫《史上最優(yōu)秀護林員一年打柴竟達百噸!榮獲“自然之心”獎!》
配圖是李英俊舉著獎杯的憨厚笑臉,那獎杯正是酷似小金人的銅像。
一個優(yōu)秀的護林員,為什么會去打柴
唐措微微蹙眉。
不對,打柴打的是人的尸體,李英俊拿的獎叫“自然之心”。人類砍伐樹木,最終被當成樹木砍伐,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嗎
思及此,唐措又接連翻了好幾本書和雜志,但都沒有再看到相關的內容。他放下書,站起來就往樓上走。
“你去哪兒”靳丞在后面問。